随行皆是勇士,一般鸟兽是不惧的,倘若碰上毒物,却是不好对付。军医自然可以辨析良莠,但是人数有限,且也碍于没有武力身手,不便随行。所以,退而求其次,这才选了二十个经验老道的军中伙夫跟着。成日和各种食物原料打交道,嗅觉、味蕾,自然都比常人灵敏,且于军中多年,有那野外就地取材的经验,也能辨析草木性状。
倘若按照昭岚所猜,他们是以辛香之物留痕,借以辨识道路,返途自然可行,探路却是不能。那二十个伙夫随行在侧,起初探路时,不过是根据周围草木辨析环境。昼夜不分,星月难见,只能靠着草木虫蚁的喜恶温寒干湿等习性,借以辨识东南西北。鬼眉仗着自幼落在乔老鬼手里时得来的一些见识,再借这些人的各自所长,怎么也拼凑了几分经验,遂能避开误入诡谲腹地,择选道路前行。
一番周折,能够进出一趟实属不易,当然要留记号便于返程。只那硫磺、雄黄并香料等物,却是故意留给瀚宇追兵的,借以混淆视听。昭岚等人入了密林,在她故意撒了一包乱七八糟粉末的误导下,索味追踪。这一追,却被对方指向了虫蛇出没的毒瘴之地。
鬼眉等人藏匿行踪而走,不便取用灯火,昭岚一行却是无忌。斩风看着微光中雾气颜色有变,不似初入密林时所见的普通暮霭地气,而是由米汤般的混沌白色渐渐变得泛黄泛绿,鼻间还隐隐飘过似有似无的腥臭之气,不由蹙眉对昭岚道:“主子,瞧着情形不对,不能再往前了。”
昭岚渐觉脚下土地越行越发软黏湿滑,也已生疑,闻得此言,凑着火光往旁侧瞧了瞧,果然见着老树的枝叶上有许多奇形怪状,不曾见过的虫卵抱团而居,叫人一阵恶心。心道,前头必是不知凶险几何的毒瘴诡地,众人虽服了百消丹,但也不能当作百毒不清,贸然往那险境里闯。想着鬼眉烧了自家粮草,叫她逃脱难免不甘,此刻似又被她耍了,再添恼羞。无奈追踪不得,只好沉着脸与众人折返。思量着,山下那磁石陷阱困了她的兵马,自己实在不该心慈手软叫部下留情,来日定要给些颜色叫这死丫头好看!
暗骂连连地离了毒瘴边沿,兜兜转转地走了一段,突然隐隐听见打斗喊杀之声,却又不似战场上传来的,倒像隔了草木丛障,自林子的另一处传来。
“怎么回事?”
斩风等人也听见了异响,又闻刀剑铿锵之声,不由疑惑:“听着不像遇见了鸟兽,难道又有人闯进了林子,狭路相逢?不对啊,主子不曾下令,谁会后头跟了进来?”
昭岚眉头一蹙,朝截云道:“你带些人过去看看,若是那丫头遇上了麻烦,且先解了她的困。我的帐,来日再同她算!”
断流闻言不甚甘愿,嘟囔道:“两军对阵,她又这般使坏,主子何必还去管她好歹,我们还正愁不曾要她好看呢。”
昭岚眼眸一转,喜怒不明道:“所以朕才不愿意亲自前去啊?”又道,“方才若是抓住了她,朕也是要放了她回去的。对方没了主帅,自然对我等有利,但是,朕在她跟前丢的颜面,找谁讨要回来?!”
截云赶紧拽拽断流的衣襟,示意他不必多嘴,赶紧点了人欲要朝声源之地而去。
昭岚转身走了两步,又道:“斩风,你也跟去瞧瞧,莫要叫那丫头缺了胳膊,少了腿的。省得明日我同她阵前对决,再说我胜之不武,欺负她的。”又对断流道,“你既不乐意,便省了这一趟差,护送朕回营。”
斩风眸中流过一丝玩味笑意,领命去追截云等人。
寻声而至,估计已距清风崖不远,却见前方密林中有微弱火光。赶过去一看,果见鬼眉并非在同鸟兽相搏,而是和三四十个黑衣人正被两三百个熙阳兵丁逼仄在局促之地大肆围剿。而那伙围杀之人,虽是甲衣打扮,身手却并非普通兵丁可比,刀光剑影,翻飞腾挪,只将鬼眉一众当作了笼中困兽,手起刀落间招招皆是杀着,誓要非取对方性命不可。
斩风等人仔细一打量,辨识出打杀鬼眉的那伙人,的确绝非自家人马改扮追拿而至,料到必是熙阳那边的军中奸细,借了两军交战之际,尾随大军而行,然后自清风崖下摸上虎须山,在此埋伏截杀鬼眉。大约因着密林诡谲艰险,原先指望鬼眉等人有去无回,或是陷落瀚宇军营不归,此刻见其安然而返,才自己动了手。总之,目的就是要乘着天赐良机,神鬼不知地致鬼眉于死地,至于缘由,大约离不了熙阳国里的内乱纠葛。
鬼眉的几重身份,作为昭岚的心腹近卫,斩风等人自是心里有数,见得此情此景,不由眸光暗沉。
哼!主子可是最恨背信弃义之人。且不说君臣忠孝之事,只说熙阳旧主乃是昏君,因为不甘新帝取而代之,便行此大逆之举,实在有违天道。再说两军对阵之际,堂堂男儿,不思保家卫国,却于暗处伏杀自家主帅,仅凭这一条,那伙人便是该死至极!当年虬枝岭上,因为小人背弃而导致的满目惨烈,不独是主子心里难以消弭的伤口,也是他们以及许多人永不能释怀的痛。
和截云一起向下打了个眼色,一众人便朝那伙暗黑之手直扑而去。
忽然多了一群帮手,鬼眉只微微眄视一眼,便坦然受之。论公,斩风等人来自敌营,然,相比之下,此处伏杀之人却是祸患更甚论私,昭岚公子和他那瀚皇主子毕竟欠着自己人情,此刻他们的属下肯于出手相助,她身为债主,这番好意不要白不要。至少,她不必倾囊而出,恐怕心智迷失反而祸及身旁那几十个坚持不弃之人。
斩风等人本是昭岚近卫,武艺非是泛泛可比,一旦出手,与那群魑魅小人立时高下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