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立时诧然,随后,面有难色道:“昊儿,此事,不是我答不答应的问题。我这个妹妹,你也熟知她的脾性,若她不愿意,便是我狠下心来去用强制手段逼迫她,你看她,可会就范?自我和她遇见,从来都是她对我耳提面命,我这兄长,怕是永无可能在她跟前立威的。这事儿,得看她应不应,而不是问我。你,还是换一个条件吧。”
昭岚当即面露不悦,冷嗤道:“怎么,失散多年的兄妹,一朝相认,便心存不忍,不愿亏了她,便只能负了我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我兄弟一场,本不该存有罅隙,若是能以秦晋之好解了恩怨,那是最好不过的。”阿木连忙否认,叹气道,“欠了你这许多,本是还无可还,偿无可偿,若能抵消你心头的怨恨,弥补你一点,我自然责无旁贷,论理,她也是景家孩子,也不该置身事外。只是,我恐她自有主张,也怕自己有心无力,此刻冒冒然答应了,若是不成,难免叫你空欢喜一场。昊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呢,尽力帮你撮合,她若愿意,便算我答应了。这不算第三个条件,或者,你再添一个,如何?”
昭岚挑挑眉毛,道:“我昭岚也不是那强买强卖之人,自然是要让她自己愿意,求个两情相悦的,否则,我早娶妻生子了。你呢,是她兄长,也是她娘家的唯一亲人,我不过是向你报备一下,省得她答应了,你反而跳出来横生事端。唔,本公子也是有才有貌之人,再多下些功夫,不愁她不动心。只要你保证不从中阻挠,这事儿,我便算你答应了。”
阿木道:“便是不提恩怨,无需偿债,你两个彼此有意,我也断没有从中梗阻的道理。”
“嗯,我所求也就是这一句话,这么说,等于你是答应了。”昭岚看他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和一盒朱砂印泥,又摸出一支笔在旁边的鱼缸边舔了舔,递过去道,“不是我信不过你,口说无凭,现在,你把这个欠条给签了吧。”
阿木接过来一看,纸上所列,不过是方才议论的三个条件,不由抬头问道:“昊儿,就只这些?”
“你还想要怎样?就这三件,你能做足了也非易事!”
“我签,我签!”阿木见他又要生恼,当即签字画押,心道,所亏所欠,今生今世竭力善待相还就是,也不必急在一时的口头之诺上。
等阿木签好字,摁了手印,昭岚接回纸张,吹了吹墨迹,突然笑开道:“暮叶,若我说,景家之事,我早已知道,并且与人说过,祸起玄武令,不过是腌臜人心为祸幽王府所寻的借口,我压根儿不会迁怒。要你答应的这三件事,原是我借便算计你的,你会不会恼?”
“你!”阿木果然眉头一蹙,旋即又很快平和下来,剜心剖腹道,“昊儿,你不记恨景家,那是你良善,可我,却不能不明事理。你开不开口,有没有算计,欠债需还,总是事实。”
昭岚也敛了敛得色和笑意,坦言道:“三天前,当我亲耳听你说出,你是景家遗孤,圣天后裔时,我是心生幽怨的。不过,多是因为,一时不能将暮叶与景家子和圣天后裔等同视之,但,我很快就想通了。
幽王府祸事,看似起于太师和玄武令,其实,不过是皇叔和那一干走狗心起妄念造下的,所以,他人不过是被牵连进来做个了掩盖罪恶的借口。皇叔一心针对的本就是幽王府,没有太师爷爷和玄武令,没有圣天二字,他也会寻了别的事由来为祸。对于无辜受累之人,我没道理混为一谈,加以迁怒。这话,我早已对你妹妹说过。
我想,便是太师向父王托付你时,确实言及圣天二字,也断不会提到复辟皇朝之事,那不符合太师爷爷的为人,也不符合事理。以此为由,横生事端,不仅是罔顾人命,对不起幽王府,也是辱没了太师和圣天二字。我不怨太师爷爷,不恨圣天后裔,不恨景家,自然,更不会恨那个,对我甘于以命相待的小叶子哥哥”
“昊儿!”阿木闻言动容。
“暮叶,说实话,我心之所想是,上天其实待我不薄。若是小叶子哥哥和那林子里的小丫头果然因我没了,我便今生永无安心之日。现在,你和她都活得好好的,又与我再度重逢,这是我的解脱和幸运。若说亏欠,圣天二字,是他人寻来生事的借口,你们并无所欠而我,却是实实在在欠着替我赴死的暮叶,和那只因为同我偶然遇见,便受累于幽王府祸事的林中之人。你和她还活着,我便所欠少些。而且,当年赵叔孤勇赴义,曾对我言,幽王府虽只得一个亲子,然,小叶子却是我今生都该莫失莫忘的手足兄弟。我答应了,你也听见了。你活着,又与我重逢,也是为我还了些许对赵叔的亏欠。”
昭岚说着,也动了情,握住阿木的手道,“当年离开那座山林时,我曾对自己发愿,若我活着回去,便要带走暮叶和那小丫头,且要永生不弃。这十多年来,我以为,因为我一念偏颇,独自离开,终是失了暮叶的尸骨,失了那个孩子。是我前世作孽太多,今生只顾自己,所以,上天连我最后一点寄托也要收走。现今看来,我之所愿并非泡影,上天到底不曾弃我。”
阿木已是哽咽难言,上前抱了他用力紧了紧,半天后,黯哑道:“你若愿意,在你面前,我永是暮叶。”
两人推心置腹地说完,又聊了聊幼年之事,而后,昭岚收好那张欠条,又跑去了鬼眉的房间。
听得敲门声,鬼眉起身开门,见来人是昭岚,一时无言以对。
昭岚面无表情地看看她,拨开抓着门扇不及松开的手,自顾自入内坐下。翻开杯子,倒了两杯茶后,朝鬼眉唤道:“过来坐吧,我有要事与你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