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磨洋工呢,究竟是怎么个磨法的?”
“唔,好像这桩倒不曾使那磨洋工的手段,不仅如此,还特意赶工了吧?东西太多,工期太长,主家觉得按天算钱不划算,大约也是因为大户人家庞杂,这各房有些小帐不好囫囵在一起,后来改了论件了,只算大小物件,每件物什工钱几何。我们也觉得耗费太久没意思,还有别的事呢,耽搁不起。我是干了没几天,就借口老家收麦子,跑去办别的事儿了。
要说这磨洋工,只拿这木匠活儿打比方,最简单的就是,自己得心里有谱,大约准备几天干完,每天得做到什么地步。心里的小账一算好,耍起滑头来才不容易露馅。否则,傻乎乎地三天干完,人家瞧着柜子都立那儿了,你就想多赖几天,也赖不成啊?得先合计好了,每天干多少,千万别给超了。活少,人可不能闲着,否则,就是明打明地偷懒了,人家要扣工钱的。最简单的,每件家具上头,大料、小料和榫卯,都是有相应定数的,但是,也没人会闲着数那个去。没事多做一堆榫头撂了满地也成,拿下脚料刨刨花玩也行,只要让人觉着忙就成。吃饭、喝水的时候,顺带着给人家的碗和杯子洗洗干净清理刨花的时候,顺带着给人扫扫地最后齐活儿了,主动搬搬抬抬,把物什擦擦亮堂,顺手连旁边的也一起擦了。主家见人这么勤快、干净,有几个还去盯着干活,再能盯出毛病来的?!”
讲了这么一段故事,昭岚尚且还没来及感慨,鬼眉忽而摸着脑门问道:“呃,岔远了。我们先前,到底是说什么来着?”
昭岚心道,这般岔话,岔个一整天才好呢!心知鬼眉也不可能给他继续讲故事了,便提醒道:“建新都,若赶工期只怕工匠不够,让你拿主意,你就说到磨洋工上了。”
“哦!”鬼眉恍悟地一拍脑门,道,“我这是要告诉你,工期并非死物,还有,既要赶工期,就不能按天算工钱,否则,铁定延期。不过,这样一来呢,也免不了出现更多的问题。首先,干工是为了挣钱,既然没法子拖工期来多挣些了,这工钱,自然会报得高些。而且,这件事情不比私人家里盖房子简单,必然需要一层层的管事。这些人本来就会挖空了心思盘剥,听着个赶字,难免又要生出许多由头来伸手。下头干苦活的多给一些,我不心疼,人家挣的是血汗钱。这叉着腰吆喝两句,就想搬了整箱的金银回去的,我可不能依着。否则,别说你那笔费用,原计划是要顶大部分用处的,最终可能只建了几处殿阁,只怕一放手,几家国库都被搬空了也不是笑话。”
昭岚眉头一蹙,道:“这么说,工期的事情有了定数,这银钱上头,又会成了无底洞?”
“嗯。这和过日子一个道理,小门小户帐好算,家业一大,事情一庞杂,猫腻必然多。所以,你看那寒门之家虽然困窘、艰难,但是,冷粥破袄,咬咬牙也能扛一扛。高门贵府,等闲小事不算事,一旦有事,必是大厦轰塌,人死财散。人多,非多,事多,祸多。”
昭岚嘀咕道:“我原打算迁都时,也没见有这么麻烦啊?”
鬼眉嗤道:“您不是打算四国合体吗,这新都能比原来四国的都城差?又要赶工期,能和你原来的打算一样才怪!”琢磨了一会儿,道,“你也别觉得烦难,其实,倘若前期的准备做足了,一旦开工,也没那么糟。磨刀不误砍柴工,宁愿这会儿多操心一些,也别一路做一路收拾。新都的样式,你可有大概成算?”
“有,已经和暮叶商量过了。是找了许多旧卷记载,按圣天朝的皇城定下的大致模式,又参照了如今各家都城的特点,添补、扩充了一些。毕竟,四国合体,初期就想要天下一心,并非人人所愿。遇事面面俱到些,能够避免不少麻烦。”
“嗯,你思虑得挺周全。”鬼眉点点头,道,“新都的建制既然定下了,就让四国工部分头去做预算。每家需提供正常工期和限期赶工的核算两份。清单,从大处也分两部分,一份是建材所需,一份是人工及杂项。一样的图纸,所需建材有相应定数,无论赶不赶工,耗费应该大体一致。如果差别大,除开四国物价不同这一点缘由,其他的,要么是有黑心人搅和了进来,要么,便是有那聪明的会同人谈买卖,到底如何,一查便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工程浩大,银钱都是大笔来去,要想完全杜绝贪念,怕是不大可能,只能尽量减少与人方便舞弊的机会。我以为,采买、招工、监工等一系列事项,万不可交给一处,最好是各家抽调些人手,互相监督着来办。也符合江山一统,四方同心同德的宗旨,最后都要同朝为官的嘛。
人工这一部分,哼,等核算呈报上来再看吧。我只想提点儿建议,如果最后定下了章程,工匠人手实在还是欠缺,也有法子应对。一,高价悬榜招募。穷苦,穷苦,贫穷人家,不怕苦,只怕没有机会,出份对得起人家血汗的钱,自然有人来二,四国合体,战事必定消减,也就没有必要养那么多军队了。但是,军队如何精简,多余的人将来如何安置,实是需要谨慎以对的,否则,一旦处置失当,引起哗变不无可能。从大局论,自然是有德有才者高就,无德无才者,淘汰之,另行安排。正好,此事恰是一个考验,不独考验工部官员,也可以考验各家军队才德。持刀握剑的手,也不是不能搬抬石头”
不待她说完,昭岚讶异道:“我以为,你提及军队,是要让他们去做警戒、督促之事,你竟然还打算,将那些武将、兵士的弄去做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