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此情景,无心去为豪车盛行感叹惊羡,只纷纷吓得腿脚发软。饶是昭岚身为两国帝王见惯了大场面,更也亲自曾有过比这还要壮阔的御驾出行,只因此刻大家心知肚明却不可诉诸于口的原因,手脚也在发颤。倒是那与蓝翎同来,却走了这一队的小个子陌生面孔,见状抿着唇朝众人打了打手势,示意大家掩住口鼻屏息闭气,蹲地莫动。
果然,众人依言照做后,那车队浩浩荡荡自身侧前后穿行而过,并未作怪发难。
等车队人马远去,隐入黑暗深处,众人才偷偷换气悄然呼吸。斩风代为号令,命众人继续前行,竟是有人一时身心乏力,蹲在原地不能起身,在同伴相助下试了几次才找回知觉。
姜桐看似最胆小,却是经历前后差别变化也最小的一个。起身后拍着胸口自我安慰似地戏语道:“我的个亲娘!本公子没什么机会恭迎圣驾出行,想不到今儿个倒是长了见识。”
昭岚哭笑不得地瞥了他一眼,正色嘱咐众人道:“想来,方才经过的那些深坑沟壑,应该是殉葬坑,大约人马牲畜的冤魂不少。这附近阴气极重,故而会现此景,大家千万小心些。尽量行止踏步保持轻缓,说话呼吸,能小则小,能无则无。”
姜桐嘀咕道:“呼吸也无,岂非也成了死人?”不料一语脱口,冷不丁地被那陌生面孔的小个子一记拍上了后脑勺,立时蹙眉转头欲要发作。却见对方指指车队离去的方向,做了个死得很难看的表情。立时偃旗息鼓,愤然咬牙忍下。
一行人继续顺路往前,走了没多久,却又听见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此回是自身后而来。众人只得哭丧着脸依照之前那样,屏息蹲身,静等祖宗大驾通行。动静骇人照旧,车队华丽浩大也依旧,只若细心些,便可发现,前番的玉辂换做了金辂,引驾之马也换了赤骝。
这回车队过去,姜桐耷拉着脸没了说笑。小心肝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的心肝经不起折腾,人家却偏爱折腾。起身再行一刻钟,那些玩意儿又换了象辂车队再度重返。等没入黑暗后,又过一刻钟,却是戎装整肃、枪矛盔甲的革辂车驾又覆辙而来。有人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么起起落落地挨吓,倒不抵干脆加入它们去吓人来得痛快!这般诡异的场景连着往返四次,若非是这些胆色过人的习武之人、热血男儿,怕是换做寻常妇孺,不被活活吓死,也得当场失心疯。
这革辂车驾虽换了征兵、巡狩的装束,却似依旧只为吓人,仍作旁若无物径自穿行而过。只一乘豹尾车经过昭岚身边时略略停了一下,有武弁朝他偏了偏头。昭岚微微垂眉俯首,仍做不动声色,袖中的手却紧捏成拳,暴起了青筋。贴身而在的斩风觉出异状,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知该如何护主。若是活人刺客,他直接拔剑就好,哪怕不敌之下替身相挡也行。可是对待这些,他是半点儿有用对策也没有。不敢轻举妄动反招灾祸,只得虚汗直冒地静观其变。
所幸,仍是有惊无险,队伍因那豹尾车逗留停滞了小半柱香,而后依旧径自离开。只是没过多久,又换了木辂车驾,弓矢猎装迎面而来。
三番五次经历同样的骇人场景,不是就此昏死消亡,便是麻木不仁。
姜桐没被吓死,所以他麻木不仁了。第五次看见“圣驾出行”,他居然有种往日接待啰嗦客户的感觉,既厌嫌疲于应付,又倍感无奈好笑。无聊之余,竟似不关痛痒地扯了身旁一个侍卫,悄声议论起了人马装束比今有何不同,惹得那侍卫恨不能一脚当胸踹去。
姜桐“见多不怪”,昭岚却不然。经过了前一次的异常,他便格外留了心。虽是依旧蹲身俯首,双目却自眼帘下悄然上看,特别注意那些马背、车驾上的“人”,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这一留心,却是全身发冷,掌心冒汗。前几次偶然一瞥,这些人马具是面无表情,眉目僵直的模样。而这一次,不知何故,总觉得许多“人”无端地添了些灵动神采,原本空洞无神、半睡不醒的眼睛,似乎又张开了几分,死光中微微透出星芒。
心知不妙,咬牙坚持着等车驾经过后,昭岚立时朝众人打了个手势,吩咐众人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离开。
果然不出所料,众人依言还不曾奔出八丈远,那车队人马便立时卷土重返。然,这一次不再是机械迈步,规矩而行,而是击鼓鸣号、蜂拥而起。伴着杂沓脚步,随着不同生人的叫嚣呐喊,无数的人马持枪操矛、张弓拔弩地尾随追来。那模样气势,合着身上的狩猎装束,竟是将昭岚、姜桐等人当成了山林猎物,一路喊杀而至。
适才还显无所畏惧的姜桐,猛然醒悟忆起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当即惊呼一声便埋头狂奔。论起飞檐走壁的功夫,他不敌众人,可是未必脚下奔跑也甘落于人后,那架势,就差没将鞋子甩飞了出去。
只可惜,人凭双足徒步奔跑,却又哪里能有马快?况且,便是人比“人”也得气死人。对方可都是些货真价实气不喘、心不跳,不知疲累,行走如风的家伙!须臾之间,那些阿物就排山倒海地蜂拥而至了。虽然它们掷出的枪矛并没有实体,但是百鬼缠身,谁也不知道后果将会至于何等境地,更是不想尚有喘息便束手待毙。
斩风等人无措之下,只得凭着本能抽刀拔剑,将明珠撂还给姜桐,挡在昭岚身后对着百鬼横戈相向
此地情形堪忧,司马狴野那边,也是不容乐观。
共入帝陵的众人本是并肩同行,无奈世事变化无常不能由人,被迫之下分了三路。鬼眉正北而行,昭岚西出前殿,入了曲折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