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肖白露帮着俞元收拾好桌子洗了碗，坐立难安的陪着俞母看了一会春晚。再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就逃似的准备告辞回家。

俞元也跟着起身，穿上外套，“我送你回去。”

肖白露忙摆手：“不用啦，你忙了一下午，还是坐着休息看春晚吧。外面也很冷，我打车回去就行了。”

“太晚了。”俞元还是拿上了车钥匙，“还是我送你。”

见他坚持，肖白露也不好再拒绝。穿好衣服裹上围巾，出门前跟俞母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伯母休息，先回去了，谢谢伯母今晚的招待，新年快乐。”

俞母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凝视她一会，终于说了今天最长的一句话：“再见，新年快乐。”

这一晚上俞母都没怎么正眼看过她。现在说了六个字，肖白露突然觉得有点感动怎么办？冰块妈妈竟然对她说了新年快乐诶！

等坐到了俞元的车上，她也没忍住心底小小的兴奋：“俞元，你妈妈刚才跟我说了新年快乐，应该是不讨厌我了吧？”

见她因为一句“新年快乐”就这么高兴，俞元有点好笑道：“就是一句吉祥话，你怎么这么兴奋？”

俞母一直怀疑肖白露是他找来假结婚骗她的托，所以对肖白露爱搭不理分外冷漠。其实俞元也没想到她最后会回应肖白露，算是软化了一些？

“毕竟是长辈嘛....”肖白露没忍住好奇心，多问了一句：“俞元...你和你妈妈，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吗？”

俞母不喜欢她这个横空出世的儿媳妇她能理解，但一晚上这对母子好像连一句对话也没有，相敬如冰。记得她半年前上门时也是这样，实在有点奇怪。

“嗯。”俞元很平静的回答，“我母亲性格一直比较冷淡，今天你是不是相处的很累？”

“没有啊....”

肖白露本来想故作轻松的回答没有，但看到俞元转过来冲她似笑非笑的眺了一眼，面子就绷不住了，泄气道：“好吧，说实话，我确实不太想和她待在一起....”

“所以你才会一直要往厨房里钻？”

“对啊....”肖白露呼出一口气，“每当我面对你妈妈时，身上总会有一种隐性的压力，担心会说错话惹她本来就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更不开心...”

俞元淡淡道：“你不用太在意，下次做自己就好。她摆着那张副样子，不是对你有意见，只是单纯不开心而已。”

“‘单纯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啊？”肖白露有点纳闷。不开心这种情绪一般不都是一阵就会消失吗？俞母的不开心从半年前持续到现在也是很厉害....

“有人清高，只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开心罢了。”

俞元说完这句就沉默下来，安静的开车。

只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开心？她这个儿媳妇就算了，俞元这意思是说俞母不喜欢他这个儿子？

肖白露听得满脑子问号，但看到俞元抿着嘴，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就没有再问。

除夕夜大家都在家里和所爱之人团聚，马路上空旷无比，没什么车辆。因此俞元的车速很快，没多久就到了肖家的小区门口。

肖白露解开安全带，拿起包包，“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走啦，明天见。”

“等一下。”

俞元叫住她，不紧不慢的从大衣内侧掏出了一个红包递过来，“新年快乐。”

“这是...给我的？”肖白露愣了一下。

“嗯，给你的压岁钱。”

肖白露思虑片刻，把红包推了回去，“那个，谢谢你，好意我心领了，但是钱我还是不收了。”

她在晏城都是免费住在俞元的房子里，要是还收俞元的压岁钱，她的脸皮未免就太厚了。而且俞元不是她的长辈不是她的朋友，给她发压岁钱也有点奇怪....

“里面并没有多少钱，只是个祝福而已。”俞元难得强硬，不顾肖白露拒绝，将红包塞在了她的外套口袋里，“虽然有名无实，但我们也算是夫妻。丈夫给妻子发压岁钱，不可以吗？”

俞元的目光像是此刻车窗外的圆月，在两人间流淌开来。肖白露被他这样凝视着，心跳都停顿了一下。

丈夫给妻子发压岁钱....

明明俞元的语气平静无波，叙述的也是事实。肖白露却感觉这句话里透着一股亲近和淡淡温柔，就好像她和俞元真的就像一家人一样。

“那...就就谢谢你。”俞元都这样说了，她再拒绝就显得有点矫情，于是接过了红包。

俞元欣笑道：“今年做饭和收拾碗筷都辛苦你了，明天我再上门拜访伯父伯母。新年快乐，晚安。”

肖白露觉得自己不敢面对这样温柔的俞元，只担心再看他一眼，就会忘了如何保持距离。

她低着头回应道：“新年快乐，晚安。”然后迅速的打开车门，捏着红包走了。

俞元目送着她进了小区，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路灯的阴影下，才调转车头离开。

他回到家时，俞母依旧在沙发上看电视，甚至坐姿都和他出门时保持的一样。

看到儿子进门，她冷不丁的问道：“你喜欢那个孩子？”

俞元换鞋的动作滞了一下，随即冷静的回应：“不管我喜不喜欢她，我们都已经结婚了。如你之前答应过的，除夕你就得告诉我父亲的下落。”

两人的眼神对上，一双幽远中藏着疲累、一双冷漠中透着急躁。不像母子，倒像两个仇人。被彼此折磨，却对彼此又有所求。

“罢了。”俞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关掉电视。她到书房取来纸笔，用娟秀的小楷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地址和电话。

“他在美国，如果你想去见，就去见吧。”

说完她再也不看俞元一眼，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俞元本来还预留了一肚子说服她的话，却没想到俞母这次会这么痛快。那张纸现在就安静的躺在茶几上，等待着他去寻找八年不见的父亲。

八年真的太久了，那个曾养育他二十二年的父亲，在他脑中早已经模糊了形象，只留下一些零碎的记忆。

俞元拿起那张纸的手都有些颤抖。但他犹豫了很久，却没有先看上面的文字。而是珍惜的折起来，放进了钱包里。

........

与安静寂寥的俞家不同，肖家的客厅是吵闹的。电视机里的歌曲伴随着肖爸肖妈的吵架声，此起彼伏，绕梁不绝。

肖白露很嫌弃的关上了门隔绝声音，在台灯下拆开了那个红包。

里面是一沓纸币，她打开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有很多钱。但仔细一看，这些都不是人民币，而是其他国家的货币。

有美国的美元、英国的英镑、埃及的埃及镑、不丹的努尔特鲁姆、缅甸的缅元乌兹别克的苏姆....种类繁多，不过都是很小的面值。

怪不得俞元说没有多少钱，这些钱她都用不了，也只能收藏...肖白露心里的最后一点膈应也消失了。

自上大学后，肖白露就再也没有领过压岁钱了。已过28岁，都要快开始给子侄辈发红包的大龄女人，突然从俞元那里收到这么有趣的压岁钱，心底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丈夫给妻子发压岁钱...国内有这个习俗的吗？她怎么没见过肖爸给肖妈发钱？要问爸妈吗？

算了，那俩人还吵的在兴头上，不问了。

不过发压岁钱，应该是亲人才会做的事情吧？

俞元这个举动是把她当做了亲人吗？还是....只是她多想呢？

肖白露躺在床上，拿着那一叠钱币。一边张张看过去，一边冥思苦想着，不知不觉的就慢慢睡着了。

伴随着时钟指针的移动，电视机里春晚主持人开始倒数：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一！”

“零！新年快乐！”

零点时刻，窗外有烟花炸开，热闹非常。

新的一年到了，很多事情都将迎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