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寒露就受到了十二年以来最大的惊吓——她就这样在她奎九哥哥的腿上睡了一晚上!
震惊之余,顾不上脖子的酸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弹坐起来,然后单手给了自己一脑门儿红手印,心道“真是太丢人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奎九,见此人正以“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
尴尬到失声的寒露礼貌地回复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在心里狠狠地给自己这两天的行为记了一笔——氐寒露倔起来,对自己下手是最狠的。
“给,”奎九递给寒露一块昨晚剩下的烤红薯,“吃点东西再赶路吧。”
寒露感动的在心里痛哭流涕,——真是太贴心了,知道帮忙缓解尴尬。
“主要是腿麻了,得缓一会儿。”她温柔体贴的奎九哥哥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
“……”
果然,什么体贴温柔会照顾人,都他娘的是假象!
寒露唯有将恼羞化作食欲,两口塞完,拿起包袱起身就走。
“哎!寒露妹妹,”奎九两步就跟了上来,“你东西掉了,给。”寒露一抬头,就看到奎九手中那把做工精致的匕首,这匕首应是氐夫人偷偷放到她包袱中的。
寒露拿着匕首心中一暖“娘平日看起来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心里还是最惦记我的,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贴身之物拿给我。”
奎九的视线一直盯在匕首上,眯了眯那好看的瑞凤眼,道“走吧。”
不知为何,奎九总觉得这把匕首十分熟悉,可在脑内搜刮了记忆半天,确信自己并没有见过此物,甚至连剑上的花纹都未曾见过。
清明已过,谷雨将至,南鉞城早应转暖,寒露和奎九却越走越冷。本想把自己缩成个鹌鹑的寒露,秉着不能再给氐家丢脸的原则,硬是以僵尸般的步伐能与那使用劈叉式走法的奎九齐头并进。
兴许是寒冷的空气使人头脑清醒,寒露逐渐皱起了她那秀气而不乏英气的眉——不对劲,临近谷雨,就算在冬日南鉞也很少有这样的天气。
寒露刚要开口,却发觉奎九的眼神在盯着自己,眼神晃了晃,立刻明白了——那货早就知道不正常。
未知面前,不进则死。
一阵冷风袭来,激得寒露上下一抖,奎九看上去没受到冷气的侵扰,手中的剑握得越发紧了。“寒露妹妹,带换洗衣服了吧?”
寒露被奎九问得莫名其妙,还不等回答,就见奎九随意地晃了一剑,自己雪白的衣裙上多了一片黑色的污迹,这味道还真是臭……臭得让人想把鼻子剁了。
来不及嫌弃,地面“砰砰砰……”从地下跳出好多个“人”,但这些“人”的瞳孔全是白的,走路姿势更像爬行动物刚学会用脚走路,诡异地朝着他们扑来。
不等那些东西靠近,奎九就已冲上前,剑峰一滑,左手撑地,腰身一转起身,拉起寒露的手向刚杀出的缺口跑去。可这些东西却像不知疼痛一般,倒地的很快就能起爬起,被刺伤的动作都不会减慢受到影响。
奎九被四个“兽人”同时缠住,寒露立即挣脱他的手,打算用打娘胎里出来后,这十二年所学和这些“兽人”拼死一战。寒露抽出匕首,抵住一个迎面扑来的“兽人”,左腿使出被他爹追杀时逃跑的力气,聚灵力,将“兽人”踢出两米远,一个刚被奎九踢飞的“兽人”从寒露身后爬起,抬起爪子就要从寒露的脖子上滑下去——
寒露尚未来得及躲闪,手中匕首却一闪,拽着寒露转了一百八十度,刀锋上挑砍下了那“兽人”的手臂。寒露来不及惊讶,借着不要命的勇气,跟着亲娘的匕首莫名其妙地杀了四五个“兽人”。寒露战斗力突然爆发,奎九便不再分心,很快,二人便杀光了满地的“兽人”。
寒露看着这些“兽人”死后变成的白骨,嗓子竟涌起了浓重的血腥味,她强忍着把那股血腥味压了下去。“又是鬼族吗?”寒露哑声问道。
奎九低头看了看一身素衣已染成黑色的寒露,点了点头“是。”奎九对寒露的身手十分惊讶,十二岁的小姑娘,居然能抗住这么多鬼族的高等兽人傀儡,最难得的是——她从没想过退却。
奎九不知道氐寒露第一次见血,是他的杰作,第一次杀人是同他一起,第一次晕倒……是在他怀里。寒露在强行咽下涌上来的淤血后,眼前一黑,只觉得头要裂开,便没了意识,正赶上奎九的目光正好落在她身上,才被接住,避免了脑袋被尖锐的石块“开瓢”。
氐寒露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身着素衣的少女,可那少女的衣裙沾了大片血迹,鲜红一片,寒露想看清那姑娘的模样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反而愈加模糊,然后就看到那姑娘似乎掉了什么东西,很着急,再然后,就行了……
氐寒露目前最讨厌的事中,一是吃饭吃一半,二是说话说一半,三就是最讨厌的——做梦梦一半!话说一半的人起码能找到,可以严刑逼供,这梦做了一半,难不成把自己敲晕吗?
寒露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终于想起来疑惑一下了——这是哪?奎九呢?我怎么了?
“醒了?”这熟悉的声音,就算是聋了氐寒露也认得——这不就是她是那不靠谱的亲爹氐润泽的声音吗?
“爹,您去哪了?奎九哥哥呢?这是哪啊?……我还活着吗?”面对被自己“抛弃”的亲闺女,氐润泽第一次面对这么多问题时没有骂人,“奎家小公子已经回西阳了,这是南鉞城,是奎小公子一路把你背过来的。”
好家伙,回答了一大堆,就是没说自己去哪了……寒露在心里嘀咕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是被背过来的!
顿时,脸就红成了卤猪头的颜色。
“发烧了?”氐城主抬手摸了摸闺女的额头,满脸疑惑,“额,没有,没有,热了,热了……”寒露慌忙掩饰了一下从内脏到皮肤的尴尬。
“……”
父女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这次你做的很好。”氐润泽难得夸人,吓得得氐寒露以为自己幻听了,“爹这次来,是为了鬼族的事情,没拒绝你,是想让你见见现在的局势,”氐润泽摸了摸寒露的头,“鬼族,终究又要出世了。”
十六年前,鬼族横行世间,那时的鬼王不知从何处修习了能摄人灵力的邪术,扰得世间大乱,江、奎、氐、万、唐五大世家纷纷受到重创,唐家更是险遭灭门,五大世家为解百姓疾苦,决定拼死一战。不畏生死,人定胜天。
那一战,伤亡无数,满座鬼族城池回荡着哭叫声,就算如此,还是没有办法阻止嗜血的鬼王,就在众人以为这世界即将被黑暗覆灭时,鬼王却自己走火入魔而死。
基于势力大损,世家无法将鬼族一举歼灭,只得和新任鬼王签订协议,要求鬼族不可再出来害人,否则即便是倾尽世家之力,也要踏平鬼族。新鬼王年纪也不小了,多半知道讨价还价也是浪费几杯茶水,便无比痛快地签了协议。
本以为太平盛世能维持个几十年,谁知这新鬼王的心比那狗见到肉多的骨头都急!
此次,四大世家应唐家家主唐仁的邀请齐聚于南鉞,为的便是商讨应对鬼族这次出世的办法,毕竟,当年的老鬼王使用的邪术至今无人探得解法,也没有人查到该术的来历,万一这新鬼王也修炼此法,目前的他们,没有半点胜算可言。
此次商谈会,各大世家都遭到了鬼族的埋伏,虽然那些派出来的傀儡伤不了这些家主,但这份鬼族的挑衅,仍叫某些家主气得拍碎了唐家会客厅的一张樟木桌子。
最后唐仁提出自己愿去鬼族的“暗日城”和鬼王进行一次会谈——敌方实力尚不明确,若是打仗,定是生灵涂炭,孤魂遍野……
最终,众人决定让唐仁试一试,毕竟这仗一旦打起来,没有人能自保,更别谈那些大仁大义了。奎九只是个来听谈传话的,只能看众人决定后将话一字不差地带回去,万家现任家主是个战前怕后的主,只想着寻遍天下名画,对打仗那是绝对的“敬而远之”,江家家主也就是氐润泽的岳父,年至古稀,满脑袋老庄思想,巴不得陪着唐仁一起去暗日城,氐润泽的意见如何,又有什么用呢?说了还不是被怼成“氐城主要为了战功而牺牲天下百姓吗?”
放过一次再和谈一次,那么第三次岂不是要妥协退后?
不,和谈,就已经是妥协了。
“休息好了下床吃点东西,我们明日启程回家。”氐润泽把脉又确认了一遍她的身体状况——只是灵力不支,劳累过度。
“爹,我没事了,”寒露哑着嗓子,“女儿知道错了。”若是自己能强一点,也不至于如此没用,连鬼族欺负上门来了,都帮不上一点忙。
来南鉞城的路上,寒露亲眼见过鬼族屠杀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挖出孕妇腹中的孩子,一点一点敲碎老人的腿……奎九见了能帮助他们,而自己却如同看客,甚至需要劳烦别人照顾……
氐润泽不知女儿是不是累傻了,忙叫了个长得十分老成的郎中来看看,再次确认无事后才放心带寒露启程,毕竟,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好不容易留长了的胡子就不保了。
氐寒露躺在客栈的硬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有点困意,却被支离破碎的梦折磨了一宿——
还是那浑身是血的女孩,还是看不清容貌,这次,多了些人,不,是很多人在喊,拿着染血的剑……还有,一张扑到她面前的脸——那张脸带着面具,露出诡异的笑,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连续两日了,都在做奇怪的梦,而这梦却又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