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生了疑虑,便是不相信眼前所见。
寒露将旋镖收到怀中,一转身就看见身后不远处的人。寒露决定简单打个招呼便离开,毕竟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等她开口,愧疚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今日之事多亏了妹妹。”
寒露见此人此时的神态居然格外正经,便回应了一个端庄的微笑颔首,刚迈开步子就听到奎九略微清冷的声音:“妹妹可见过刚刚那黑衣人的暗器?”
还真是直接,但也在情理之中,寒露掏出一个旋镖扔给奎九,便快步离开了。
奎九接住旋镖,不常挤在一起的眉,缓缓靠近,又很快展开,恢复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眼角依旧带着些许笑意。“二哥也太倒霉了,今天这一出戏,怕是要把媳妇儿吓没了。”这货还真是心疼他哥,快三十岁的奎焜若是听见他护了十来年的亲弟弟竟讲出这番话,怕是要感动得湿了眼眶。
寒露本想着回房休息,但这一下午的事情,或者说,是最近的事情都过于奇怪了些……
一月前,寒露照例在望川河旁练剑,皓月当空,鱼跃碧水。
勾陈在寒露手中不像一件出必见血的神器,反而更像是个把玩许久的物件,看不出主人时时刻刻宝贝着此物,可看上去却又十分称手。勾陈发出的光会随主人的心意变化,寒露的心境大多是平静的,即使是偶尔见到有未被超度的鬼怪出来欺负百姓,也是从容平静地处理——心烦意乱没有用,反而会影响出剑的速度。
此时,勾陈发出的光却无缘无故地变了,竟慢慢变成了红色!寒露练功时一向是心无旁骛,这剑怎么会……不等寒露细想,便感觉身后有人闪过。
寒露顾不上勾陈为何突然出现异样,听见风从耳边吹过,本能地向上一跃,飞快地向左侧身,将勾陈刺向前方的鬼面——这鬼面居然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鬼面力气极大,长剑一挑便错开了勾陈的剑锋,左手出掌打向寒露的胸口,寒露见了鬼面惊呀之余躲闪未及,不得不和鬼面对上一掌。
鬼面人冲寒露露出了熟悉的笑容,这个诡异的笑,纠缠了寒露五年,几乎夜夜梦见。
鬼面人内力极其深厚,可这一掌并未将寒露震得弹出,却将她禁锢在原地无法撤掌——若是主动撤掌,五脏六腑多半是要被粉身碎骨了。
寒露感觉自己的灵力在迅速流向鬼面,却很快流了回来,鬼面眼中似乎也透露着惊讶。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寒露心道,“五脏受损也比被吸干灵力来得痛快,姑奶奶和你拼了!”寒露调动身上能用的灵力,狠心发力,勾陈所在的右手拼尽全力砍向鬼面。
“咳,”寒露和鬼面同时被弹开,寒露的血已染红了胸口,血液顺着嘴角不停的流,在雪白的剑体上溅出了一朵血色花朵。
鬼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向寒露走近,“很好,灵力不错。”鬼面说“不错”二字时拉长了音调,听得寒露一阵恶心,寒露平日很讨厌人用这种奇怪的腔调说话,所以,不顾身体痛得快窒息,依旧顽强地赐了个白眼给鬼面,并在心中刨了他家祖坟——里里外外刨烂了的那种!
寒露强撑着站了起来,感觉有一股熟悉的力量贯通的经脉,鬼面尚未靠近,自己便迎了上去,与鬼面的长剑交锋并未被他的蛮力错开,手腕轻轻滑动剑梢,轻挑鬼面长剑。鬼面又是一掌袭来,寒露后仰躲开,长腿不知积蓄了何种力量踢开了鬼面夺命的一掌,勾陈的光越发鲜红,如此竟像要滴出血一样,挣脱了寒露的手,直逼鬼面。
鬼面抬剑一挡,却被震得飞出数十丈远,见这传闻中的神器如此难对付,便在黑暗中离开了。勾陈回到寒露手中,血色的光又慢慢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寒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自己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氐润泽问寒露发生了什么事,寒露却只说了遇到鬼面的事情,并未提到勾陈的变化——毕竟,勾陈对自己认主的事本来就很很蹊跷。氐润泽听了没说什么,只交待了寒露好好修养,便拉着那张许久未出世的“阎王脸”去了书房。
寒露心中更是疑虑重重——鬼面和奎家有关?
鬼面并没有明确使用奎家的剑法,只是每一步都有着奎家的走势,似乎在尽力克制自己的剑术走势,而且,明显在剑上施了法,鬼面的内力如此强大,而剑法却稀松平常?可这剑法每一步都收放自如,又怎会是个“半吊子”剑痴?
既然猜测得不到答案,不如去西阳城探个究竟。
寒露曾尝试着让自己迅速成熟,企图把自己揠成一棵早熟的树,那些禁不起风雨的小草,能护着多少是多少。事到如今自己经营了数年的稳重,还是被少年意气冲散。
每个少年人的心中都曾有过大侠梦,为苍生,为天地,为自己心中的那份正义,愿意潇潇洒洒不顾一切地拼一场。
此时,走在奎府小路上的寒露感觉脑袋里似乎被塞了个茄子,被茄子的刺扎得头上几个穴位一阵阵疼痛,鼻腔里充斥着茄子腐烂时的奇妙香气,真是个奇异无比的感受。
正因为这感受过于扰人心神,没注意看路,最后欢乐地迷路了。
“寒露,”奎桑叫住了寒露,“今日之事,焜儿已经告诉我了,多亏了你啊。”奎桑说着竟有要向寒露作揖的架势,吓得寒露顾不上头疼,赶紧上前打断,回道:“奎伯伯,寒露没做什么,是奎二公子及时赶到,谈不上帮忙。”寒露想了想,决定把旋镖拿给奎桑——这种能做城主的人精,肯定什么都知道了,藏不住。
奎桑看着旋镖,眉头皱得像两根僵化了的黑色蚯蚓,“奎伯伯,您觉得……”寒露话未说完,奎桑便打断了她的话。
“寒露,此事事关重大,不要对外说起。”奎桑很快控制了自己的表情,正色对寒露交代道,“今日之事,我会写信告知氐兄。”寒露虽然知道奎桑拿了几句屁话敷衍了事,还是教养十足地报之以微笑,“寒露明白。”
奎九翘着二郎腿坐在房前的槐树下喝着竹叶青,嘴上还振振有词:“美酒当配君子,特别是像二哥这样的君子中的佼佼者,当喝上一壶竹叶青才算圆了这君子的名号啊……”这货还真是时时不忘自家二哥。
“阿煜,怎么又喝酒?”奎焜不知何时进了奎九的原院子,“本以为你见到氐姑娘会开心呢?”奎焜走到奎九身边坐下,顺手夺过了酒壶。
奎九见自己的掌中宝被夺,也不恼,双手往后一叉,头靠在手上,笑道:“这丫头还真有趣。”奎焜拍了拍奎九的奎氏二郎腿,说道:“你以前说氐姑娘活得透彻,自在,所以要像她那般自在地活着,可如今,她却变得和你以前一样,确时有趣。”
奎九眯了眯眼,嘴角挑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笑道:“她可没变成我以前的样子。”奎焜不明,问道:“哦?可我看这氐姑娘却是谦和有礼,不似你描述的那样活泼淘气。”奎九笑了笑没再回答。
两兄弟安静地看了会儿飘落的槐花,奎焜忍不住提了一句:“阿煜,母亲今日吓坏了,你不去看看吗?”奎九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困了,回道:“我去找过母亲,她……不愿见我,”奎焜刚想说什么,奎九又说道:“我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奎焜一惊:“阿煜!”
奎九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轮明月:“哥,我一定会查到真相的。”
奎焜第一次看见奎九这样认真的神情,心里微微发酸,轻叹了一口气,“需要帮忙的话,告诉我。”
“好。”
明月清风,槐花飞舞,酒香四溢,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