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玄机真人夜不能寐。

他想了很久，却怎么也想不通个中深意。

表面上看，事情已经明了，蛮人巫师借太子杨勇之力，咒杀大隋的天子。但有一点，明空说得很对，蛮人怎么敢这么做？

最为诡异的是，一向禀承天意，维护天下正道的龙虎山居然坐视此等大逆不道之举，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异或者说，又将发生一次武王伐纣之战？

玄机真人盘坐于营帐床榻之中，心绪不宁，这里面定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它到底有什么目的？自己陷于这团漩涡之中，又该何去何从？

突然在他心底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柳贯一。

玄机真人想不明白，此人的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自那日从李家村离开后，他便暗中调查了一番，除了天生神力之外，却是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从他出生，到现在，几乎与普通农户人家无异，各种行为举止和生活轨迹都未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这也让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想多了，此柳贯一非彼柳贯一。

但接下来发生的种种情况，令他十分困惑和震惊，这也让其不得不再次怀疑起此人来。

不过，一想到那柳贯一的恐怖实力，玄机真人也无可奈何，就算直接相问，此人也不见得会告诉他实情。

糟糕，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心中暗道不妙。之前不应该贸然将太子弑父的事情说出来的，皇帝死了，虽然明眼之人都能看出来是何人所为，但太子杨勇已经宣布天子乃是重疾而亡。

之前也未多想，将自己的推测当成了事实，说了出来。若是将来有人宣扬出去，世俗朝庭追究下来，对正一道而言，也是一个麻烦事，虽然他并不在乎，但也不愿意看到正一道因此与朝庭之间生了间隙。毕竟，人间任何一个教派的发展，都离不开世俗皇权力量的支持。

一夜无眠，

与玄机真人一样，睡不着的人还有很多，李家村里的村民，也同样睡不着。

白天，数里之外，杀声震天，虽然离这里很远，但一股浓浓的杀戮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死亡的恐惧被一点一点地放大，若不是他们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恐怕会有不少人将陷入疯狂之中。

柳贯一和往常一般，傍晚吃过饭后，便爬上自家的茅草屋顶，看着那日落一点点的沉下去，又看着漫天的繁星闪烁，却也久久无法睡去。

从昨天开始，他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浓郁的感觉，有些愉悦，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从产生这种感觉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便愈发的强烈。

这种感觉，仿佛是自己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马上将要失而复得。

喧嚣而又寂静的夜里，一颗流星一闪而逝，柳贯一好似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之中，自己仿佛是那至高天神一般，俯视着云层之下，五座孤悬无垠之海上大陆的各类生灵，感受着光阴长河的飞速流逝，以及万物气运的万千变幻。

天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柳贯一猛然睁开又目，看着那初生的朝阳，泛出一丝微笑，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便是那超脱一切，掌控宇宙的境界吗？”

“我到底是谁？我还是我吗？”

“不管如何，今日便是揭开一切迷团的时候了，暂且静静等待吧！”

他轻吐一口浊气，顺着茅草，滑了下去

......

而在距李家村不远的征南军军账之中，张大炮顶着一个硕大的黑眼圈，来到了正一道的驻地。他向玄机真人恭身揖首，疑惑道：“这位是？”

“这位乃是我正一道长眉长老，炼虚合道中期真人。”玄机真人介绍道。

“征南军行军总管张大炮见过长眉真人。”张大炮随即向其行礼道。

“将军勿须多礼，还请就坐吧。”长眉真人笑道。

待张大炮就坐之后，玄机真人问道：“不知将军昨晚休息得如何？”

“真人说笑了，一夜惶恐，一夜无眠。”张大炮苦笑道。

“将军此番来此，应该是早有决断了吧？”长眉真人盯着他问道。

“回二位真人，天子突发重疾，驭龙宾天。但征蛮之战，乃是先帝遗命，小臣受命而出，岂有后退之理。”说罢，张大炮起身，又向两位玄机真人和长眉真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又道：“还请二位真人助我军平定南蛮边患，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张大炮这番话，虽只有寥寥数语，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其一，他并没有将天子的死往太子身上扯，而是说天子重疾而亡，与太子杨勇步调保持一致，忽略了昨晚玄机真人所言，也向玄机真人传达了未好之意。

其二，他口称先帝，便是默认了天子死去的事实，也默认了朝堂政局争夺的结果。

其三，新帝登基，必将迎来新旧势力的交替，若是此次征蛮能够取得重大战果，那这份荣誉必将令其天子之位更加的稳固，而他作为征南总管，奉上这份大礼之后，必不会被新帝刷下去。

所以，这次征蛮，对张大炮而言必须得胜而归，如若不然，等待他的结果，只有一个。

两位真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欣赏之意，此人不但精通军事，对于朝堂政局也洞若观火，并没有做那冒失之举。

“此次征蛮，乃是正一道与朝庭既定战事，也是我等份内之事，为了边境之民免遭蛮人之苦，我等也会尽力为之。”玄机真人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后，又继续说道：“只不过，将军你也看到了，现在蛮军实力已然不输于我等，前期还需维持住均势，待寻得战机之后，方可言他。”

长眉真人也跟着点了点头，颇为认可玄机真人所说。

“两位真人放心，小可并非那莽撞之徒。”末了，张大炮神情动容道：“此战，我征南军上下十万之众，与数百万边民身家之性命，便全仰赖二位真人了！”

“报，左路军与右路军遭到蛮军攻击。”

“报，前方蛮军有异动，正在击鼓。”

“报，前方山中发现数百头壮牛，恐是蛮军冲阵之用。”

正当张大炮正欲离开时，突然有兵卒前来报信。

“好快，难道蛮人已经知道天子已死？”长眉真人喃喃道。

“哼，他们早就知道了，只不过花了些时间来确认罢了，如若不然，想必他们早就发动攻势了。”玄机真人冷笑道。

张大炮转过身，抱拳道：“还请二位真人移步本将军帐。”

“你且先回，我等马上就到。”

二人见张大炮已走，神色皆有些沉重，长眉真人看向玄机真人，开口道：“此番蛮人主动进攻，想必为了此战，做足了准备。如此看来，征南军想要彻底取胜，已无绝对的胜算。”

“蛮人巫师虽然正面实力不如我等，但手段却是十分的阴险，若是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恐怕我等性命也将不保。但愿当初与我交手那人，不如我等臆想的那般。如若不然，则万事休矣！”

玄机真人点了点头，“此番能维持住均势，已是头能大事，还得与我教之人吩咐一番，尽量找出那些隐藏在战场上的蛮人巫师，若是能够大量杀伤其巫师力量，则还有取胜可能。”

“贫道前些日子，已经与那蛮人巫师交过手，想必他们也知晓贫道坐镇军中，长眉长老，暂且不要现身，若是战局有变，或许可以改变两方态势。”

“一切听从真人吩咐便可，只是贫道听说在这附近，还有不少的边境村落，此战下来，岂非会令这些边民死伤无数？”长眉真人问道。

玄机真人的目光透过营帐，径直看向了那道处于战场中心位置的村落，心头却是有些苦涩，这些边民都是无辜之人，此战之后，不知会有几人存活下来，也许一个都活不了。

他摇了摇头，坚定了心神，回答道：“也许吧。”

说完后，玄机真人在心里面又默默加了一句：也许还会有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