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深吸一口气,她的嘴角浮出冷笑,最终,她幽幽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
看着这一个个显贵和重臣,她不由叹了口气。
“那么……你们要如何?”
这一句话出口,显然是武则天打算退让了。
那老者依旧是卑躬屈膝,一副怒颜的样子,含笑道:“圣人,臣以为,若是不能严惩,以儆效尤,难保将来不会有人效仿,所以……臣的浅见是……秦少游以欺君罔上论处,格杀勿论,至于四门学掌教博士以降,俱都罢官,所招募的讲师,予以流放化外之地,如此才能安抚众心。”
武则天抿着嘴,她的眼眸散着寒芒,万万想不到的是,即便她愿意做出退让,这些人竟依旧还是祭出了杀招,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退让而罢休。
武则天皱眉道:“是不是重了?”
“圣人。”这老者敬畏地看着武则天,一字一句道“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愤!”
武则天愣住了,她当然清楚这个民是什么民,这些民才是大周的统治基础,他们遍布于各州各县,占有绝大多数的土地,牛羊、人口……
她此时动摇了。
…………
大臣们一见陛下咬唇的神态,都不由地在心里松了口气,虽是有了些波折,可是终究还是大局已定,因为陛下一旦动摇,那么就必定妥协,只要圣皇开了金口,那么覆水难收,这个四门学里的隐患再也不足为惧。
可就在这时,如雷的鼓声轰隆隆的响起。
宫中有鼓声,本就是每日按着时辰都会敲响,这本是不足为奇。
可是……
这个鼓声急促而用力,杂乱无章,显然与报时的钟鼓大相庭径。
除此之外,还有哪里会有鼓声呢。
所有人都诧异了。
猛地,有人想起什么,不由低声道:“是登闻鼓么?”
“这……是谁这样大胆!”那老者显得有些气恼,眼看就要一鼓作气,解决掉最后一个麻烦,可是这时候居然有人来诉冤。
登闻鼓确实是用来诉冤的,历朝历代,在宫外都会设登闻鼓一面,按照规矩,凡是有冤难伸者,都可敲响这面鼓来告御状。
不过……告御状终究还是流于形式的东西罢了,若是当真有人靠近宫门,只怕早就被禁卫拿了,因而那面鼓不过是个装饰,显露出圣人的广开言路,也仅此而已。
可是现在……这面鼓响了,鼓声急促,令人的心也跟着鼓点的节奏扑通作响。
又过了片刻,一宦官急匆匆的进殿,纳头便拜,呼吸急促地道:“陛下,四门学助教秦少游,敲鼓鸣冤……”
“大胆!”武则天勃然大怒:“他竟然敢来!”
武则天痛斥,并非没有道理,现在虽然事情很糟糕,可是她愿意讨价还价,无论如何,或许还能保住秦少游的性命,可现在,秦少游却又闹将起来,这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实在是混蛋至极。
倒是这时候,不知谁冒出一句话来:“秦少游不是在狱中么?”
这一句话顿时令人欢喜令人忧,一个本该在狱中的人突然出狱了,作为王朝最中枢的人物,居然没一个人知道,那么这个人到底怎么出狱的?
恐怕这又是一条罪状,秦少游的头上,只怕又多了一条大罪。
武则天无奈,只得甩袖道:“宣!”
一声号令,过不多时,秦少游与户部尚书武承嗣便步入了宣政殿。
当秦少游出现的时候,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向他,这种感觉……怪怪的……
秦少游目不斜视,却不去理会这些人,他的眼里只有武则天,见武则天冷冷地看着自己,目光如一把利剑般锋利,秦少游并无畏惧,他身子一倾,作揖道:“臣秦少游,见过圣皇。”
很轻描淡写的一个礼仪,行云流水。
武则天冷笑道:“秦少游,你既敲了登闻鼓,那么,有何冤屈?”
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秦少游的身上。
尤其是陈祭酒,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显得别有深意,他心里不由冷笑,这个家伙大抵是来陈冤的,可是方才在这宣政殿,事情就已定下了,板上钉钉的罪状,再加上这么多有份量的人坚持,现在跑来陈冤,为时晚矣不说,还是自取其辱。
秦少游却是摇头道:“没有冤屈,臣没有冤屈。”
什么……
陈祭酒的脸色愕然,没有冤屈,你跑来做什么?这个时候,这家伙难道不该是痛哭流涕,为自己辩解么?
武则天蹙眉道:“既无冤屈,为何就敢如此放肆!”
秦少游好整以暇,道:“虽无冤屈,可是身为朝廷命官,就理应为朝廷效忠,为圣皇效命,若是发现有奸佞在朝,败坏朝纲,若不检举揭发,岂不是万死?”
检举揭发……
只听说过人犯痛哭流涕着辩解的,倒没听说过一个被人状告的家伙居然跑来告人的。
这家伙的脸皮倒是厚得很。
不过他从前倒有不少出格的举动,大多数人也只当他是狗急跳墙。
武则天已经对秦少游彻底绝望了,这个家伙到了现在还以为撒泼打滚有用?
“你要状告何人?”
秦少游正色道:“臣一告国子监祭酒陈让不学无术,二告算学博士吴应龙误人子弟,陈让身为国子监祭酒,昏聩无能,荒废学政,致使学政萧条,不只如此,他还不辨是非,构陷良才,因循守旧,尸位素餐,无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敢问圣皇,这样的人,窃据高位,无德无能,是否有罪?”
“再有!”秦少游气势十足,声若洪钟地继续道:“算学博士吴应龙,身为掌学博士,误人子弟,使国家栋梁竟都成了酒囊饭袋,臣每每想起这样的事,便禁不住为朝廷忧心如焚,因而斗胆弹劾此二人,愿圣皇明辨是非,惩治奸邪之徒,重振学务。”
这家伙说得有鼻有眼,倒是让陈祭酒不由笑了。
到现在居然还不知死活,真是岂有此理,陈祭酒立即反唇相讥道:“秦少游,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死活么?”
秦少游笑吟吟地道:“陈祭酒,下官如何不知死活?”
“你……”陈祭酒怒斥道:“你才是不学无术。”
秦少游道:“何以见得?”
陈祭酒道:“人证物证俱在。”
秦少游道:“这么说来,大人是屈打成招了?”
“胡说八道!”陈祭酒气得跳脚。
秦少游突然把脸一拉,怒喝道:“胡说八道的你,你有人证物证,那么……且看看我的人证物证如何?”他看向武承嗣,行了个礼:“武尚书,请。”
武承嗣难得今日如此风光,只见所有人的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他兴致倒是不错,故意吊足了胃口才道:“户部查账,因而请了各学算学生员前来协助,此前算学、国子学等虽有数百之众,足足花了数日,却是徒劳无功。此后四门学几十余算学生员出马,一日一夜,去岁的进项和今岁的开支都已核算完毕。”
“……”
陈祭酒的脸僵住了。
户部的烂账,他不是不清楚,而事实上,这件事闹得可是不小,甚至有一些言官摩拳擦掌,想狠狠告一状,堂堂户部居然是烂账如麻,以至于各学协助也是徒劳无功,昨日听到的消息还是这笔糊涂账没有十天半个月也不可能梳理出来,这四门学怎么可能一日一夜就核算完毕?
这……绝无可能
陈祭酒的脸色蜡黄,气得瑟瑟作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