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把这事告诉了她,求她原谅。可她却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开心,仿佛就等着这一刻似的。
于是我怕了,偷摸着告诉了太师宫里的情形,却没敢说下毒的事。
只说宫里的太医不可靠让他务必去找药神宋奎过来,因为我知道药神一家与太师府交好,所以来了定然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药神居无定所的找起来真的费了不少功夫,直到倪甄快七个月了才终于找到。
结果他来了,倪甄却屏退了所有人,包括我和太师,仅留下了顾仲伯。
后来药神来了又走了什么都没说,我和太师都以为倪甄应该没事。没想到很快就传来了噩耗,倪甄临盆的时候大出血死了。
当时我很自责,一心求死。
所以被带去陪葬的时候,早已心如死灰,可就在快殉葬的前晚,我突然听倪甄宫里的宫女说当时其实药神留了两副药,一副是打胎药和祛毒的药,一副是安胎药和控制毒性发作的药。
而倪甄显然是打算选择后者,因为我知道她的性子。哪怕不是因为自己,哪怕她很幸福,可为了孩子她定然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顾仲伯居然也做了这样的选择,他竟然当着倪甄的面留下了一句话,他说“你死了倒干净了,我也解脱了。”然后那副打胎药和祛毒的药就这样被宫女们扔掉了,所以倪甄死了,而这一切全都是顾仲伯害的。”
男人说到后面的时候早已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甚至多次痛苦的呻吟。
那声音好比困兽,嘶吼就是痛苦的唯一宣泄方式,听在所有人的耳朵里都不免动容。
“所以你恨他,也恨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对吗?”篱落突然有些心软。
“是,我恨他,我恨不得他死,也恨他的孩子,若是没有她,倪甄又怎么可能会死。所以只要能扳倒顾仲伯,我什么都愿意干,哪怕死也要干。”男人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可喊完了,他又哭了,而且哭得十分伤心。
篱落知道他最恨的那个其实是自己,从他哭得像孩子一样悲伤的神情中可以看得出。
“可你知道吗?公主是无辜的。她没有选择生的权利,更没有选择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亦或者死的权利。她在你们的怨恨中出生,在你们的争斗中成长,难道这是她愿意的吗!不,她不愿意。可她一个襁褓里的孩子能改变什么!不能,她只能学会默默承受,用天真的眼神看这个世界,慢慢的才发现原来人生居然如此可怜又痛苦。”
说着,篱落突然哽咽着转身背对着他们道,“从出生起她虽贵为公主,却是个宛如无父无母的孤儿。跟着奶娘在宫外生活的日子里常常食不果腹。可就算是如此,在她小小的心里却是人生中最快活的时光。
记得五岁那年,十二岁的焱王偷偷从宫里逃了出来,当他找到她抱着她痛哭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一位兄长,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公主。她欢天喜地地去了兄长给置办的府里,以为从此以后就可以无忧无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怕饿肚子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生活从来就是陷阱多美好少,尤其快活的时光总是尤为短暂。三天后,兄长被赶来的侍卫们带走了,留下了怅然若失的她。
后来的后来,她从他的贴身侍卫那里听说。原来兄长回去后受了很重的责罚,甚至皇上还领命他在她和太子封号两者中做出选择。虽然兄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却并没有让她开心。因为她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兄长,所以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忍耐。
而顾炎城的坚持也让顾仲伯最终同意将公主留在宫外所谓的公主府里,也允许在宫里举行节庆的时候可以带她回去。可就是在那之后的一年里,只要一去宫里她就常常莫名其妙的被下药,次数多了皇上又不管,焱王吓坏了决定再也不带她去了。
可皇上的圣旨谁敢违抗,为了兄长的性命小小年纪的她总是故意面带笑容怀揣恐惧地哭闹着要跟去,然后去了就乖乖呆在太子府里一刻都不敢出门也不敢吃东西,常常一饿就是一整天。唯有等焱王办事回来才敢放心大胆的吃。可这样的事,她从来都不敢告诉他,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就这样才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后面的一年时光。可七岁那年她居然又中毒了,而且是那种非死不可的毒,好在药神就在府里才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说到这样,篱落早已泣不成声。
可她没说至今她虽捡了一条命,却依然身中剧毒。而是吸了吸鼻子继续道,“那年焱王十四了,算是一个翅膀刚有些硬的少年,于是他奋起反抗,非要查个水落石出包括先皇后娘娘的死。可结果却在一年后的一天被皇上派去了边关打仗,一打就是多年。在临行前他还笑着对她说,以后不用再去宫里了。她当时不懂还很开心,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为了她放弃了一切美好的生活,愿意常年驻守边关,以此换取她能随心所欲的宫外生活可生活哪里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于是她日日在担忧和思念中度日日日在病痛中苦苦煎熬日日在生与死中徘徊最终她走了没有来得及见兄长最后一面而两年前的那匆匆一别竟成了她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相见。”
说到这样,篱落蹲在地上早已哭得不能自已,后面的话更是说得断断续续很不清楚,如同喃喃自语一样。
所以所有人只听清了前面,而没听到“最终她走了”那句话。可尽管如此,大家还是震惊了。
他们震惊于北凉公主原来活得如此辛苦之外,更震惊于篱落和公主的关系。
因为他们发现她动情哭诉中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悲鸣和痛苦,如同能感同身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