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穿戴好后,林清便由孟瑶引着,去后院正堂拜见顾家长辈。
庆善堂大门敞开,其间物品陈设乃至一砖一瓦都显示着武将世家、侯门望族的根基与威严。
林清走进去时,屋里除了洒扫的小丫头,竟一个长辈身影都没有。
那小丫头见她进来,还满脸疑惑地问她是谁。
夏蝉有些气愤,望着那小丫头道:“不是你们二夫人说新妇必定要这个时辰来请安?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那小丫头被夏蝉吓得脸色大变,嗫嚅半天说不上一个字,便拎着手中抹布一溜烟跑了。
孟瑶拧眉看向夏蝉,叹了口气:“你这咆燥性子,怎么能做大娘子的贴身女使。”
夏蝉也一眼横了回去,扬声道:“你刚才拿见指着圆儿,也没好到哪里去!”
林清正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们两个拌嘴,忽听到一阵笑声从庆善堂外面传来。
“哎哟,这就是五弟媳妇啊!”
几个蜂腰粉面的年轻妇人互相簇拥着走了进来,当先一个上来就拉着林清不住打量。
“真是好个美人坯子,我不信五弟这回仍是不动心思。”
那年轻妇人掩嘴一笑,转身便找个位子坐了下来。
其余几个也是目光在林清身上游走,掩面窃笑地坐了下来。
林清笑着行了一礼,正欲询问诸人,门外忽又响起一个俏丽声音。
“嫂嫂,你不认得她们,我来给你引见。”
林清还未来得及回头,那有着俏丽声音的少女就已经跳到了自己面前。
少女面若秋月,眼似星辰,虽瞧着俏丽无双,却因脸上肉乎乎一团,倒更显得稚气未脱。
“我是五哥嫡亲的妹妹!嫡亲的!我叫顾欢!”
少女眉眼灵动,说话时故意将“嫡亲”二字加重语音且拖得拉长。
林清忖度着,顾欢说“嫡亲”二字时,那几个满面笑意的年轻妇人全都刹住了笑,甚至有一瞬间脸色微变。
顾欢拉着林清的手,笑指着一个年轻妇人,道:“来,三嫂!这是我爹的三儿媳妇,钱氏,这是……”
“顾欢!你……你怎可称老五媳妇为三嫂?”
那被指的钱氏,霍地站了起来,脸上愠色立显。顾家,她才是排老三。
“哼,我爱怎么叫怎么叫,你管得着么!”
顾欢瞪了钱氏一眼,转脸又对林清笑道:“三嫂,这位是我爹的四儿媳妇,赵氏。”
那赵氏正准备起身和林清见礼,顾欢却早将林清的手拉扯过去,对着另外几个年轻媳妇,小手一挥,笑道:“这些都是那些叔叔伯伯家的儿媳妇,她们啊最是……”
“六娘子,可别仗着你爹偏疼你,就可以胡闹,仔细你祖母听见了,仍旧要罚你跪佛堂。”
门外又施施然走进来一个中年妇人,富态十足。
“哼,三婶儿只会拿祖母来吓唬我!”
顾欢别过脸,不太想理那走到她和林清面前停下来的三婶。
“三婶……”
林清轻笑,正欲行礼,那妇人忙一把扶住她,笑着将林清推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昭儿媳妇,快别多礼,新婚媳妇头一日就起的这样早,可别累坏了。”
顾秀,字熙昭。昭儿是顾府长辈对他的称呼吗?
林清面上沉静如水,只暗暗地打量着其他诸人的神态。
“累什么呀,五郎昨夜不是仍在书房睡的吗?”
一个通身贵气的少女,忽然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那神态颇有些像先前被孟瑶吓哭的圆儿。
“这位是谁?莫非也是和那圆儿一样,想做五郎的姨娘?”
林清望着贵气的少女,不解地眨了眨眼。
“你!你胡说什么!”
贵气少女顿时气得脸色紫涨。
“那你怎么知道我院里的事情,连昨晚五郎歇在哪儿你都知道?”
不等人有所反应,林清马上转脸望着三婶,疑惑道:“三婶你不知,早起有个叫圆儿的,说二夫人要抬她做姨娘,你说我这才进门,又年轻不经事,实在怕处理不好,但不处理吧,我又怕人说我躲懒,所以我就把圆儿留下了,回头调教好了,再放到五郎跟前服侍。”
那三婶心里一惊,脸上却是带了出来。
“圆儿上你屋里闹去了?”
林清赶忙点头:“是呀!闹了我一早上,嫁到顾家来,头一个早上,洗脸梳头都不让人安生。”
“三婶!”
贵气少女气的直跺脚。
那三婶似是惊醒般忙指着那贵气少女,笑道:“那是你三姐姐,可别混认了。”
“可是五郎那庶出行三,名唤嫣然的姐姐?”
林清此言一出,一众人等面色大变。
谁料林清似是完全不曾察觉,竟亲亲热热地拉着贵气少女的手,说起话来。
“姐姐你这头上的七宝环凤钗可真好看,但只有姐姐这样肤白胜雪又贵气之人才配得它,它也更衬得姐姐艳而不俗。”
“少假惺惺,别打量我是那好欺负好糊弄的人,我顾嫣然不吃你这一套!”
顾嫣然用尽力气,甩开了林清的手。
“庶出就是庶出,我嫂嫂并没有说错,三姐姐可别气坏了自己,纵是气坏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顾欢一脸骄傲地瞪着顾嫣然,还不忘将林清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看着顾欢的背影,林清哭笑不得,顾五哥这个妹子,果然是个无法无天且欢快跳脱的性子。
林清一瞥眼,见底下的座位都快坐满了,上首位却是只有三婶一人,心中不觉有些疑惑。
这顾府的长辈,怎地只来了个隔房的婶娘。
即便五哥在这侯府中不得人心,可她是荣安王府嫁过来的,场面路数还是要过一遍吧。
正想着,庆善堂正中的屏风后面,一道侧门里,一阵咳嗽声由远渐进。
众人忽然全都敛起笑意,神色肃穆,正襟危坐。
连方才卯足了劲的顾欢和顾嫣然都偃旗息鼓,乖巧地找位子坐了下来。
顾欢一瞥眼,瞧见林清一脸怔忡地站着不动,忙给她递眼色,悄声道:“祖母来了。”
话音刚落,林清就看见一个面色严板的老太太被人搀扶着走到了正堂中间。
老太太浑身的发饰衣着看着简单素净,行动举止亦是利索的很,若不仔细看脸上气色,完全看不出她是个身染沉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