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昱有些忙然。以他的脑子,想不出南州有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一切就和从前一样。
或许该说他在南州的日子,在左太太离世之前,一直没发生任何变化。
他想了又想,不确定地说道:“年初的时候,有一个金矿塌方,死了一百多个人。听说死的人里面有一半都是良民,剩下的一半都是那些逃难的黑户。”
“你说什么?金矿塌方,死了一百多个人?”
宋安然很惊讶,这么大的事情,京城完全没有收到一点点风声。就连张治那里,也没有送来一点点关于此事的消息。
左昱点点头,“对啊,这件事情是我亲耳听我父亲说的。不过这件事情没有传扬出去,据说是被官府压了下去。对了,我还记得西将侯府找的矿山就在塌方的金矿边上。”
宋安然心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管家带着侯府一帮人去南州开矿,几个月过去,只有零星的消息传回来。还没有四海商行传回来的消息多。
但是四海商行毕竟没插手开矿的事情,知道的也多是一些皮毛消息。真正的核心消息,四海商行的伙计没有刻意去打听,自然也就不知道。伙计们不知道,宋安然就更不知道。
宋安然在心头暗暗记上张管家一笔。办事不牢靠啊。如果南州真的出现了矿山塌方,死亡一百多人的大事,他就应该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京城。
宋安然问左昱,“关于开矿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
左昱抓抓头发,以前在南州的时候,左昱从来没去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这会被问起,他也说不清楚。
左昱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宋安然。
宋安然面无表情地说道:“凡是开矿方面的事情,就算是道听途说,未经证实,你也说来听听。”
“哦,我想起来了。我刚才不是说,西江侯府拿的矿山就在塌方的金矿边上。我听人说,两家好像为了塌方死人的时候有些矛盾。不过后来又没听到消息,估计是用钱摆平了吧。”
宋安然微蹙眉头,又问道:“塌方的金矿是谁家的?为什么官府会主动帮忙将消息压下去?那些死去的矿工家属难道都不闹事吗?”
左昱摇头,“我不知道塌方的金矿究竟是谁家的。好像是某个当官的吧,我也是偷听我父亲谈话,顺耳听了两句。”
宋安然又问道:“你父亲攀上锦衣卫指挥使,是在金矿塌方之前还是在之后?”
瞧着左昱一脸茫然,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宋安然感觉很无力。她挥挥手,对左昱说道:“算了,我这么问你吧,金矿塌方是发生在你母亲过世之前,还是过世之后?”
“我娘过世第二天,我去找我父亲,然后就偷听到我父亲说金矿塌方,死了一百多人。我想应该是发生在我母亲过世之前吧。”
这就对了!金矿塌方发生在左太太过世之前,那么一切奇怪的地方都说得通了。
宋安然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金矿属于某个官员,这个官员有可能就在京城,有可能就是江家叔侄的产业,至少和江家有关系,至少是位高权重,可以轻易碾压南州那边的地方官。
然后金矿出事了,死了一百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良民。这些死去的良民矿工家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金矿上的管事没办法应对那么多的矿工家属,只能求救于南州当地官府。并且将金矿幕后老板的身份透露出来,瞬间震慑住南州官场上一众官员。
这也是为什么官府会积极主动的封锁金矿塌方死人的消息。
然后左太太不经意间得知了某个可怕的真相,比如对矿工家属的镇压。然后左太太不小心,又惊动了某些心狠手辣的人。于是那些人为了掩埋真相,在左大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左太太给弄死了。
为了封左大人的口,也是为了安抚左家上下的情绪,金矿背后的主人承诺给予左大人足够的好处。但是前提是,左大人对左太太的死要三缄其口,同时还要将左昱送到京城来做人质,以免左大人在冲动下对外人说出真相。
宋安然拼凑出这个可能的真相,心里头有种不安的感觉。这件事情既然牵扯到江家叔侄,她大可以利用此事对付江家叔侄。
可是一想到侯府也在南州开矿,而且侯府找到的矿上就紧挨着出事的金矿,宋安然顿时就感觉江家叔侄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利用侯府做一些见不光的事情。
可是宋安然还没想透,江家叔侄到底会怎样利用侯府。张管家和侯府的人是被收买了,还是因为他们真的没察觉到这里面的风险,所以才会一直没有关于南州的消息传来。
宋安然已然决定,对于南州发生的事情,不能等闲视之。她要尽快安排人去一趟南州,仔细调查金矿塌方,衙门掩盖真相,侯府开矿等等事情,找出其中的关键线索。
左昱眼巴巴的看着宋安然:“宋姑娘,我知道全都告诉你了。现在你可以答应送我回南州吗?”
宋安然面目严肃地说道:“左昱,你既然知道有人会对你不利,你也猜到左大人将你送到京城,有可能是让你做人质。你就不怕你前脚偷偷回到南州,后脚就被人杀死。甚至有可能对方一发现你跑了,就派人在半路上截杀你。”
左昱一脸惊恐不安的模样,“那我该怎么办?难道一直留在京城,给江道做牛做马。
我在南州的时候好歹也是个公子爷,钱虽然不多,可是日子过得潇洒惬意。到了京城,我就摇身一变,成了江道身边的一条狗。
他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他让我杀人,我绝不敢放火。这样的日子看着威风,可是我真的怕了,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也不喜欢京城的花花世界。
宋姑娘,我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给父亲去了两封信,结果全都石沉大海。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在京城,我除了认识你这么一个有本事人,我已经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帮我的人。
宋姑娘,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有可能明天一早醒来,我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宋安然严肃地说道:“左昱,你先别慌。我可以确定你暂时不会有危险。你被送到京城,如果真的是做人质。那么只要南州不出事,你就会平安。”
“如果南州出事,那我是不是也死定了。可是南州离京城几千里远,我怎么知道南州有没有出事。”
宋安然说道:“你放心,我会派人打听南州的消息。目前,你还是要跟在江道身边,切忌不要流露出任何痕迹。
你就做你的浪荡公子,我相信江道绝对不会怀疑你。以后你不要再联系我,如果有事,我会派白一联系你。
白一武功高强,她去联系你,不会被人发现。左昱,我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我,你要我继续留在江道身边。那他要是杀了我怎么办?”
宋安然冷哼一声,“你继续留在江道身边,不一定会死。你要是现在就偷偷离开京城,我保证你肯定会死。而且还是死无葬身之地。你想活还是想死,你自己选吧。”
“我当然想活。”
“那就老老实实地留在江道身边,不要再试图联络我。南州那边一有消息,我就会派白一告诉你。记住我的话,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宋安然目光锐利如刀锋,气场足有八米八,一个眼神就足以将左昱碾压得连渣渣都不剩。
左昱被宋安然的气场镇住,连反抗的心都提不起来。
他老老实实地点头,“我,我记住你的话。回到江道身边,什么都不做。”
“这就对了。去吧。”
左昱屁滚尿流地跑了。
宋安然则阴沉着一张脸,继续停留在原地。
白一护卫在宋安然身边,“姑娘,需要奴婢做什么?”
“让我静一静。”宋安然需要时间来理清思绪。
她所有的判断,都是在不完整的事实上做出的。她必须尽快的知道最详细的消息。
宋安然没有耽误太长的时间,心头有了个清晰的计划之后,便起身离开相国寺。
宋安然急匆匆地往外竹林外走去。快要离开竹林的时候,见到一位中年僧人,手持锄头,背上背着背篼,走进竹林。
宋安然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宋安然瞬间愣住,走不动路。
喜秋关心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宋安然摇摇头,示意喜秋和白一都不要说话。
宋安然缓缓地朝那位中年僧人走去,行了个佛礼,道了声佛号,然后问道:“小女子见过大师。大师是在挖春笋吗?”
中年僧人单手回了个佛礼,“小施主,贫僧正准备挖春笋。”
宋安然笑了起来,“我特别喜欢吃春笋。对了,还没请教大师的法号。”
“贫僧法号智通。
宋安然恭恭敬敬地说道:“见过智通大师。小女子就不耽误大师的时间,先告辞一步。”
宋安然带着一脸的笑意离开。喜秋和白一跟在她的身后,一脸的疑惑不解。
至于智通大师,等宋安然走了后,他则继续前往竹林深处挖春笋。
离开竹林已经很远了,宋安然猛地停下脚步,回头对喜秋白一说道:“什么都别问,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今天在竹林见过智通大师。”
白一闭嘴不言,表示她嘴巴很紧,什么话都不会说出去。
喜秋想问一句为什么,可是面对宋安然的目光,她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只能下意识地点头,表示自己也不会说出去。
宋安然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我们走吧。”
宋安然为什么好奇智通大师,因为她在智通大师的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和皇室相关的熟悉的影子。
宋安然的心在扑通扑通的乱跳,她觉着自己一定是发现了某个不得了的大秘密。可是她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连想一想都不敢。因为她怕想多了,会引来杀身之祸。
赶紧忘掉吧,一定要忘掉。她的脑海中不能有一个危险的智通大师,她会将有关于智通大师的所有猜想全部封锁在脑海深处,不到生死关头,她是不会将这一切翻出来的。
宋安然带着白一喜秋,急匆匆地离开相国寺。
走到山脚下,远远地就看到颜宓朝她走来。
宋安然深吸一口气,挥挥手,示意白一喜秋靠后。她和颜宓之间的谈话,实在是太污,不方便让两个丫鬟听见。
宋安然迎着颜宓,主动走过去。
两人面对面站定,距离相隔两步远。
远处的喜秋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姑娘和颜公子离得太近了。
白一嫌弃地看了眼喜秋,无知的人啊,那可是姑娘的真命天子,就算离得更近一点也没关系。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颜宓,“颜公子,这么巧又见面了。莫非颜公子是追着我来的。”
颜宓面无表情,又是一张面瘫冰山脸,说道:“随便走走逛逛,哪里想到一不留意就跑到了相国寺山脚下。
另外,请称呼我颜宓,或者大郎。颜公子这个称呼太生疏,是个人都这么称呼我。你也称呼我颜公子,岂不是体现不出你我之间的特殊关系。”
宋安然低头一笑,“我们之间有特殊关系吗?”
颜宓板着一张脸,又主动靠近了宋安然一步,“原来你是想让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以此证明我们之间的特殊关系。其实我不介意在大白天来点亲密接触,就怕你脸皮薄受不了。”
真是自以为是的想让人抽他。
宋安然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语气很随意地说道:“东宫已经放弃和宋家结亲。我也不用嫁给萧译,自然也不用和颜悔继续演戏。”
颜宓高昂着头,一脸傲娇。那张冰山脸仿佛在说,本公子说到做到,也只有你这个蠢女人才会舍近求远,放着他这么好用的男人不用,偏偏去找颜悔。
宋安然会心一笑,说道:“谢谢!”
“干什么谢我!”颜宓冷若冰霜。
颜宓的内心里面其实是在呼喊:快来表扬本公子吧。这世上除了本公子能有这么牛逼哄哄的本事,就没别的男人了。
什么秦裴什么颜悔,全都是渣渣。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宋安然问道:“东宫太子被陛下斥责,说太子有不臣之心,曾口出怨言。这件事情是你做的吧。”
颜宓昂着头,“散布不利于江忠的流言,是你做的吧。”
宋安然挑眉一笑,“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和江忠合作陷害太子。”
颜宓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说的每一个字,本公子都不会承认。太子殿下的事情和本公子没有丝毫关系。至于本公子和江忠之间,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他求财求权,本公子则只求博美人一笑。”
“美人在哪里?”宋安然似笑非笑的。
颜宓也笑了起来,“你应该红着脸问我,美人在哪里。然后我回答你,美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问一答之间,一切完美。可惜,你的脸没红,让完美有了缺陷。”
“想让我脸红,你的道行还太浅了点。不过道行虽然浅,但是我依然很高兴。谢谢你,颜宓。谢谢你帮我。你这样针对东宫,一定冒着极大的风险。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颜宓严肃地说道:“我已经说过,东宫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和我没有关系。所以你不必烦恼该如何谢我。当然,你要是真想感谢我,我也不会拒绝。比如一个吻,我会很满意。”
宋安然摇头一笑,“我拒绝。我可以用别的方式感谢你,比如这个月我可以多给你十万斤粮食。”
“你还真是慷慨。”颜宓一脸嫌弃,十万斤粮食算什么事,哪有一个吻来得有价值。
可惜颜宓的小算盘注定会落空。
宋安然怎么可能给他一个吻,不给他一巴掌就算是客气的。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却不尴尬,反倒是有一种暧昧感。
颜宓很享受这种感觉,宋安然却觉着有些不适应。她一定是被颜宓的盛世美颜给迷惑了,所以才会沉浸在这种小暧昧中。
宋安然突然打破暧昧感觉,轻声说道:“南州出事了。”
颜宓不解地看着宋安然。心头呼天抢地的,鄙视宋安然没胆子,竟然退缩了,竟然打破了难得的好气氛。
宋安然抬眼,看着颜宓,“南州出大事了。有人为了掩盖真相,不惜杀了一位官家太太。此事牵连到京城某个人,或者某个势力。”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消息?”
颜宓一本正经地问宋安然,“你就不怕我会是那个杀官家太太的幕后黑手,不怕我就是你猜测的某个人,某个势力?”
宋安然挑眉一笑,不甚在意地说道:“你帮了我,我回报你,这算是投桃报李。如果真的不幸,你就是幕后黑手,就是我猜测的某个人某个势力的话,那算我看走了眼,运气不好。
顺便问一句,你真的是杀官家太太的幕后黑手?你会杀了我吗?”
颜宓的双目,直直地盯着宋安然,像是带着某种强烈的欲望。可是他又克制了自己的欲望,平静无波地说道:“不会!除非我非死不可,除非我想拉着你陪葬,我才会杀了你。
还有,我不是幕后黑手,关于南州的事情,我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之处吗?”
宋安然浅浅一笑,“谢谢你的诚实。”
没有任何犹豫,颜宓脱口而出,“对你诚实是我应该做的。”
宋安然缓缓说道:“传言南州有金矿,金矿塌方,死伤无数,其中绝大部分矿工都是良民。我在南州生活了近十年,据我所知,南州并没有规模大到需要上百人同时下井的金矿,大规模的铁矿倒是有不少。”
“你是说传言有误?”
宋安然一脸疑惑不解地说道:“传言肯定有误。我就是不明白,如果是铁矿出事,为什么传言会说是金矿。莫非金矿出事就比铁矿出事更高级?就能更方便的掩盖事实真相?”
颜宓说道:“派人去南州调查一番,事情真相很快就能揭开。”
宋安然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也打算派人去南州打听真相。不过还有一点很奇怪,我家管事领着侯府的人去南州开矿,金矿塌方这样大的事情,多多少少也该听当地士绅议论过。
毕竟我家管事也是南州城的老人,宋家的关系他都很熟悉,官场的关系他更熟悉。
可是到今天,他都没有给我送来任何关于金矿塌方的消息,就连侯府开矿的消息也很少。我在担心,是不是我家的管事和侯府的人也出了事。”
颜宓说道:“一个是左都御史家的管事,一个是京城老牌勋贵家的三老爷,南州那边的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宋家和侯府的人。你大可放心。”
宋安然长叹一口气,“但愿如此。颜宓,我不瞒你,对于这件事情,我有不好的预感。我担心南州的事情就像是一个盖子,一旦揭开这个盖子,将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那你怕了吗?”颜宓一边问宋安然,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宋安然。
宋安然笑了笑,“我当然不会怕。我只是……”
颜宓一脸傲然,“既然不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身边有本公子,本公子做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就算南州的事情是一个盖子,就算盖子下面有天大的阴谋,本公子也能替你扫清所有牛鬼蛇神。届时,你只需要躲在本公子身后,看着我威风八面就行了。”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颜宓,“躲在你身后,看着你威风八面,嗯?”
一声嗯,道尽了无数的含义。威胁,鄙视,轻蔑,嘲笑,还有一点喜意和笑意。
颜宓笑道:“如果不喜欢躲在我身后,那我会在身边给你留一个位置,我许你和我并肩作战。”
宋安然嘲讽一笑,“颜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许。我做事情,想做就做,想怎样就怎样。
还有,同样的话回敬你,颜大公子,本姑娘许你跟随在本姑娘身边,讨好我,奉承我,取悦我,做我的骑士,随我披荆斩棘,杀光所有牛鬼蛇神。”
颜宓先是盯着宋安然,眼睛微微眯起。转眼又哈哈大笑,“遵命,我的美人。”
“美人不好听,想个新的称呼。”宋安然一脸嫌弃。
颜宓嘴角微翘,看着宋安然一张傲娇脸,他感受到一种身心愉悦。他喜欢这样的游戏,喜欢宋安然的强势。强势的宋安然,让他浑身都兴奋起来。
他对宋安然说道:“遵命,我的女王。”
宋安然高昂着头,傲然一笑,颜宓这个渣渣,迟早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
宋安然回到侯府,刚进荔香院,喜春就来禀报,说大太太方氏已经找了她两回。
宋安然不太在意地问道:“知道大太太为什么找我吗?”
喜春摇头,“奴婢问了大太太身边的丫鬟金桔,结果金桔就跟个闷葫芦似得,一句话都不肯说,连奴婢给她的钱也不肯收。”
“罢了,大太太找了我两回,肯定会找我第三回。”
果不其然,方氏听说宋安然回来了,就急急忙忙地来到荔香院。
方氏拉着宋安然的手,激动地说道:“安然啊,你可总算回来了。大舅母都等了你一整天。你父亲也真是的,家里家外的事情全交给你一个小姑娘打理,害的你年纪小小,三天两头的出门奔波。”
宋安然一边笑着,一边挣脱方氏的手,问道:“大舅母这么着急地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方氏一脸兴奋地笑了起来,“安然啊,你也知道菲儿和古应谦定了亲事。如今我正忙着准备菲儿的嫁妆。我听说你手头上有不少上好的布料,而且都是南方那边流行的花色,我就想从你手上买一点。
另外珠宝首饰,还是南方那边的更精致。安然,你有途径,你帮舅母弄几套南方那边的头面首饰,好不好?
对了,我列了一个清单出来,你先看看。上面的东西,你能帮我的,就尽量帮帮我。菲儿的终身大事,我可不能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宋安然拿着清单随意扫了眼,一边问道:“菲儿姐姐和古应谦的婚期定下来了吗?”
方氏笑道:“定了,就在今年冬月。还有半年的时间,还有那么多的东西没准备,我心里头着急得很。安然,这些你都能帮我弄到吧?”
宋安然看着清单,上面写得挺详细的,布匹从花色到数量到品质,都有注明头面首饰同样注明了数量和成色还有花样。
宋安然粗略的算了下,按照方氏的要求,在市面上买这些东西,没有七八千两肯定办不下来。
如果让宋安然来办,在成本价上面加点运费和人工费,最多需要三四千两,就能将全套置办整齐。
宋安然就问方氏,“清单上面的,我都可以帮舅母置办整齐。不过我想问问舅母,打算花多少银子置办这些嫁妆?”
方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安然,你看舅母手头上挺紧张的,你能不能先帮舅母垫付一下。等这些置办整齐了,我再一次性付钱给你,你看行吗?”
宋安然嗤笑一声,到了这会方氏还想着占便宜,还真是奇葩。
宋安然放下清单,摇摇头,说道:“抱歉,我没办法帮舅母垫付银子。家里的银子在上个月就全部被抽走,如今宋家账面上就只剩下几百两的生活费。”
方氏睁大眼睛瞪着宋安然,“安然,你不是骗我吧?”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氏,“舅母不相信我,那就当我是在骗你吧。反正我没银子帮舅母垫付。舅母想让我帮你置办这些嫁妆,只要银子到位,我绝无二话,一定挑选最好最精致的,让舅母和菲儿姐姐都面上有光。”
“安然,你不是有私房钱吗?用你的私房钱替舅母垫付一下行不行。舅母最近实在是穷得心发慌。”
方氏可怜兮兮地说道。
宋安然嘲讽一笑,暗道方氏还真是不要脸。
宋安然笑着摇头,态度坚决地说道:“菲儿姐姐也有私房钱,舅母手头上紧张,不如让菲儿姐姐将私房钱拿出来。等东西买回来之后,舅母再将钱还给菲儿姐姐。”
方氏咬牙,好一个油盐不进的宋安然,跟铁公鸡似的。
方氏板着脸,问宋安然,“这些置办下来,要多少银子。你说个数,我想办法凑一凑。”
宋安然将清单交给喜秋,“喜秋,你替大舅太太算算,置办齐上面这些东西,具体要多少银子。”
“奴婢遵命!”
喜秋拿出小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起来。
片刻之后,喜秋说道:“回禀姑娘,清单上面的东西,以南边的价格来算,总计需要四千零五十六两七钱银子。”
宋安然笑道:“零头抹掉,我就收大舅母四千两。大舅母的钱一到位,我就派人去南方置办。”
四千两!一听到这个数目,方氏心头就漏了一拍。
这份清单,之前她找了好些人帮忙算账。有珠宝行的掌柜,有侯府的账房,有自家铺子的掌柜。最多的是珠宝行的掌柜,开价七千两,不二价。
家里的掌柜和账房,分别给出了六千两和五千六百里的价格。
方氏原本想的是,只要宋安然能想办法将价格压到五千两,她就铁了心找宋安然置办这些嫁妆。
结果出乎意料,宋安然只要四千两就能置办下来。
方氏很吃惊地看着宋安然,“安然,这些真的只要四千两?你没哄我?那品质能保证吗?货色要是不好,丢了脸面,我可是要找你的麻烦的。”
宋安然抬头一笑,“舅母来找我之前,肯定已经先问过其他人。我不知道其他人给了舅母什么价格,也不知道其他人究竟想要赚取多少差价。
但是在我这里,我只给舅母成本价,我一文钱不赚,反倒还要贴上人工和运费。同时保证品质上等,绝无任何瑕疵。
如果舅母对货物有任何不满,可以全部退给我,我绝无二话。我这么做,也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帮舅母,替舅母省钱。希望菲儿姐姐的婚事又风光又气派,大家都有面子。”
听完宋安然的解释,方氏顿时放心下来。
方氏说道:“那些黑心烂肠的人,竟然给我开价七千两。这哪里是在做生意,分明是在抢钱。还是安然你最好,一心一意替舅母考虑。
舅母决定了,这分清单上面的货物,就麻烦你来置办。至于银子,一会我就让人给你送来。”
宋安然笑道:“只要舅母的银子到位,我立马派人南下。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舅母就能见到清单上的货物。”
方氏一脸兴奋,“那太好了!那就辛苦安然。“
宋安然笑道:“替舅母分忧是我应该做的,舅母不用客气。”
“那我就真不客气了。”方氏哈哈一笑,心想一下子就省了几千两银子,她的好运气果然要来了。
方氏离开荔香院,半个时辰之后,就让人将四千两银票给宋安然送了过来。
宋安然收下银子,叫喜秋给张治传话,让南方的伙计,按照清单上的要求采购货物,务必保证品质。
喜秋领命而去。
同时,宋安然将长安叫到小书房说话。
宋安然对长安说道:“我需要你亲自带人走一趟南州,调查金矿塌方的事情。这件事情已经被官府掩盖,但是我希望你能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将事情调查清楚。
同时,暗中查一查张管家和侯府的人。看看他们是不是牵连到了金矿塌方的事情中,还是遇到了别的麻烦。此行会比较危险,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两张是老爷的名帖,我交给你。等到了南州,必要的时候拿出来,肯定能派上用场。你记住,一定要掩护好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不到关键时候,不要暴露自己。”
“小的遵命!小的今天就坐船出发去南州。”
宋安然从匣子里拿出银票,交给长安,郑重说道:“这里有两千两银票,你收好了。如果不够的话,你可以凭借我给你的那枚印章,到四海商行名下的铺子里调取银子。总之,安全第一。”
“姑娘放心,小的一定不会让姑娘失望。”
等到晚上,宋子期回到侯府,宋安然主动去外院客房见宋子期。
宋安然见到宋子期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父亲,南州那边可能出事了。”
宋子期大皱眉头,“南州出了什么事?”
宋安然说道:“左太太死了,对外说是喝醉酒跌落到池塘里淹死的。但是左昱亲口说,左太太死的不明不白,很有可能是被人杀人灭口。左昱也被左大人送到京城来,左昱怀疑,他是被送来做人质的……”
宋安然将左昱所说的,以及她自己的猜测,全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宋子期。
宋子期听完,表情凝重。
宋安然又说道,“父亲,如果南州真的发生了大案,父亲身为上一任南州父母官,此事极有可能会牵连到父亲身上。更可怕的是,女儿担心南州的事情同父亲目前查的山西大案有关系。
那样一来,父亲更是逃不开南州的案子。总之女儿认为南州的事情不能等闲视之。”
宋子期皱眉沉思,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宋安然则表情凝重,心头有些不安。
宋子期抬头,看着宋安然:“如果左昱真的被左大人送来京城做人质,那么事情不仅仅是你猜测的那样,只会比你猜测的严重十倍百倍。”
宋安然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是想到了什么吗?”
宋子期冷笑一声,“安然,南州矿产丰富,那你知道南州最多的是什么矿吗?”
宋安然想都没想,直接说道:“铁矿!”
宋子期一脸严肃地说道:“正是铁矿。如果左昱说的是真的,真有矿洞一次性死了上百人,那么我可以肯定,出事的矿洞肯定是铁矿而不是传言中的金矿。
这样一来,事情就很复杂了。铁矿冶炼出来的熟铁,可以做农具,也可以兵器。做农具赚不了那么多钱,也用不了那么多铁矿。
一个铁矿出事,事实真相被掩盖,还对外说是金矿出事。这让我不得不怀疑,铁矿冶炼出来的熟铁的真正用途。
如果真的是用来制作兵器,那么事情就涉及到阴谋造反。如此一来,就是死一千死一万死十万人都有可能。
安然,这件事情你不能再插手。在查明这件事情的真相之前,你也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
“可是女儿已经派了长安去南州查明此事。”
宋子期说道:“光一个长安根本不行。此事宁可慎重,也不能轻忽大意。如果真的涉及私造兵器,那些人警惕性一定很高,长安此去危险无比了。我会派人追上长安,此事该如何查,查到什么程度,我也会安排妥当。总之,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女儿今日遇到颜宓,有和颜宓提起过此事,但是没详说。只是提醒他南州可能出事了。”
宋子期微蹙眉头,“颜宓?你怎么会和他提起此事?”
宋安然微微低头,说道:“之前女儿也没意识到此事会如此严重,所以就提了两句。”
宋子期敲击着桌面,想了想,说道:“颜宓是晋国公府的嫡长子,此事如果有他插手,或许会更方便。安然,你将颜宓约出来,我有些话想要问他。”
听到宋子期想要见颜宓,宋安然瞬间有些慌张,有点心虚。她定了定神,说道:“父亲打算什么时候见他?”
“就后日吧。约在外面隐蔽一点的地方。”
“女儿明白!不过女儿不确定颜宓会不会见父亲。”
宋子期笑了起来,“他想娶你,就一定会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