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夫人生辰这一天,宋安然跟着宋子期来到晋国公府。
国公府果然只请了相熟的亲友。粗粗一算,大致也就十桌客人。
宋安然跟在宋子期身后,随着婆子前往国公府内院见颜老夫人。
颜老夫人是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嘴角总是挂着笑。见到宋家父女两人,颜老夫人顿时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
“老身早就耳闻过宋大人的大名,没想到直到今日,才有幸和宋大人见面。”
宋子期恭恭敬敬的,“晚辈携小女前来给老夫人拜寿,祝老夫人寿如南山,福如东海。”
“哈哈……好,好!宋大人亲自来给老身祝寿,老身很高兴。宋大人请坐下说话。宋颜两家做了亲家,以后两家应该多亲近亲近。宋大人以为老身的话可有道理?”
宋子期笑道:“老夫人说的话,自然有道理。晚辈在朝堂上,和国公爷也经常为了公事来往,早已经熟悉。”
“哦?没想到宋大人已经和老身的大儿子熟悉了,那好啊!”
颜老夫人高高兴兴的和宋子期寒暄,同时又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宋安然。
之后,颜老夫人又给宋子期介绍颜家人认识。
其中就有晋国公夫人周氏。
周氏面无表情,不喜不怒,说话也还妥当,就是距离感太强烈。不过并没有传闻中疯癫的模样。宋安然心头大感好奇。
颜飞飞过世,按理周氏应该大受刺激,不能出来见人才对。
可是如今看来,周氏似乎并没有为颜飞飞的过世伤心。这表现和传闻大相径庭啊。
宋安然在留心周氏的时候,周氏突然抬头,目光如刀剑一样向宋安然刺来。
宋安然愣了下,这眼神好生吓人。
看来周氏并非没有受刺激,她只是将所有负面情绪都掩藏了起来。
宋子期身为男子,不宜在内院久留。
和宋家的女眷认识之后,宋子期就由颜二老爷领着去了外院说话。
宋安然则留在内院,独自一人面对颜家的女眷。
颜老夫人冲宋安然招手,“你是叫安然,对吧。老身就叫你安然,你到老身身边来,让老身好好看看你。”
宋安然含笑走到颜老夫人身边。
颜老夫人突然拉住宋安然的手。宋安然下意识里就想将手抽出来,不过转眼她又忍住了。
颜老夫人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宋安然,点点头,说道:“是个端庄稳重的好姑娘,配我家大郎是绰绰有余。大郎能娶到你这样稳重的姑娘,也是他的福气。”
宋安然羞涩一笑,“老夫人谬赞了。”
颜老夫人笑呵呵的,“老身从不打诳语。老身这双眼睛,看别的不行,看人最准。你一站在老身跟前,老身就看出你是一个有主见有本事的好姑娘。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家大业大,长孙媳妇可以不漂亮,可以不温柔,但是一点要端庄能干。端庄,那是做给人看的,让大家脸上都有面子。
能干,是用来管家的。这么大的家业,没个能干的女主人管着,岂不是要乱套了。安然啊,这两个条件你都满足了,所以老身才说你适合我家颜宓。
颜宓那小子太跳脱,就该娶你这样稳重的姑娘,替我们好好管管他。”
宋安然低头羞涩一笑,说道:“只怕我管不住颜宓。”
颜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你肯定有办法管住颜宓,老身对你有信心。”
宋安然抿唇一笑,“多谢老夫人!小女子将来尽力而为。”
“能尽力而为就很不错,老身看好你。”
之后颜老夫人又说道:“老大媳妇,你快来看看安然。她可是你未来的儿媳妇,你们婆媳二人应该好好亲近亲近。”
周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盯着宋安然,眼神有些呆板地说道:“老夫人说的对。宋姑娘是个极好的姑娘,配我家颜宓正合适。”
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升出来吗?周氏竟然一改往日的态度,当着大家的面夸宋安然。
虽说周氏的表情不像是夸人,语气也是冷冰冰的,可至少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得体的,并没有得罪人。
颜老夫人眯起眼睛,眼含深意地看了眼周氏,接着颜老夫人笑道:“看来我们意见一致啊。安然,你过去,去给你未来婆婆行个礼。”
宋安然对颜老夫人福了福身,说道:“我听老夫人的。”
宋安然转身,含笑朝周氏走去。
周氏眼中冒着寒意。单看这个眼神,任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周氏喜欢宋安然。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忽略这一点。
但是宋安然没有忽略,她也不能忽略。她一边朝周氏走去,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周氏。
前年,蒋蔓儿和罗定的事情发生后,周氏曾去过侯府一趟,商量蒋蔓儿和罗定的婚事。那一次是宋安然第一次见到周氏。
那个时候的周氏,还是个容貌貌美,保养得宜,笑容真诚的贵妇人。
如今的周氏,容貌依旧貌美如初,可是她的脸上已经见不到笑容,只见浑身的寒意,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宋安然来到周氏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安,然后奉上礼单。
“这是我们宋家送给夫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夫人笑纳。”
周氏盯着宋安然手中的礼单,没动静。
大家都屏住呼吸,想看看周氏的反应。
与此同时,有婆子将宋家送给颜老夫人的那份礼单,偷偷地交到颜老夫人的手中,请颜老夫人过目。
颜老夫人翻开礼单,随意瞥了两眼。就这两眼,就让颜老夫人对宋家父女更为满意。真是知情知趣的人家,送礼都送得这么合心意,难得啊。
颜老夫人朝周氏看去,暗中警告周氏,今日是她的生辰,周氏敢在这样的场合里闹起来,她可不会手软。
周氏的眼神和表情都不对劲,但是周氏本人自始至终都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比她过去十年都要冷静。
她心里头不喜欢宋安然,但是她心里头明白,就算不喜欢,今日这样的场合,面子上她一定要糊弄住。
周氏从宋安然手中接过礼单,随意翻开看了眼。
然后周氏面无表情地对宋安然说道:“难为你了,礼物准备得很合心意,我很喜欢。”
宋安然笑道:“这是我们宋家的一点心意,夫人喜欢,晚辈心里就放心了。”
周氏嘴角拉扯了两下,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着实有些怪异。
她从手腕上取下一个手镯,放在宋安然的手里,“这是我做长辈给你的一点见面礼,千万不要嫌弃。”
宋安然笑道:“夫人说笑了。夫人的礼物,我一定会珍藏。”
宋安然没有矫情地推辞,她直接收下周氏手中的手镯,然后直接戴在手腕上。还露出一截手臂,冲周氏晃了晃,“夫人,晚辈戴这个手镯可好看?”
周氏点点头,说道:“还不错。挺适合你的。”
“多谢夫人厚爱,送我如此名贵的手镯。”
接下来,宋安然又将其他人的礼物一一送上。
颜家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很意外,没想到宋安然第一次上门,竟然还给她们准备了礼物。就连府中的庶出姑娘也没落下。
不说礼物贵重与否,单是这份用心,就让人极为满意。
大家连连点头,暗自肯定宋安然。
虽说宋家的家世比起颜家,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宋安然这份为人处世的手段,就让人极为满意。
颜老夫人笑呵呵的,“宋丫头,你过来。”
颜老夫人拉着宋安然的手,笑道:“今儿上门,让你们宋家破费不少。”
宋安然低头一笑,“只要大家喜欢我们宋家送上的礼物,晚辈就心满意足。”
“你倒是个实诚孩子。一会你就跟在老身身边,老身带你去认识家中的亲戚好友。”
宋安然抿唇一笑,说道:“晚辈听老夫人的。老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真是一个又懂事又知趣的孩子,怎么能让人不喜欢。
当有颜家的亲戚上门的时候,颜老夫人果然将宋安然介绍给那些亲戚们。
大家都知道颜宓订婚了,对宋家也多少耳闻。不过多半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宋安然。
听颜老夫人亲自介绍宋安然,亲朋好友们都明白过来,宋安然入了颜老夫人的眼。于是大家纷纷捧场,有夸宋安然容貌好的,有夸宋安然家世好的,有夸宋安然端庄能干的,有夸宋安然能力超群,竟然还认识闻先生。
还有人说,颜宓能娶到宋安然,果然是大大的福气。
宋安然则一直笑着,含蓄地同所有打着招呼。笑到最后,宋安然感觉自己的脸颊肌肉都已经僵硬了,除了笑她已经做不出别的动作。
这真是一割悲惨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颜宓不在府中,没人能帮她解脱,只能靠她一人硬撑着。
不过好在今日颜家请的客人有限,不至于让宋安然累得晕过去。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颜家的亲戚,宋安然总算能够暂时得到喘息。
颜老夫人让家里的姑娘带着宋安然去厢房休息,喝喝茶,润润口,吃点点心。
宋安然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急需要脱离现在的场合。
宋安然跟着颜宓的庶妹颜琴来到厢房歇息。
宋安然很口渴,不过还是很注重仪态。
她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茶。
颜琴则坐在旁边,好奇地打量宋安然。
宋安然冲对方笑了笑,没主动开口说话。
颜琴打量了宋安然一会,说道:“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宋安然含笑说道:“不用客气。以前我们也见过,这两年大家的变化都挺大的。”
颜琴点头,“是啊。飞飞姐说没就没了,到现在我都觉着不太真实。”
宋安然放下茶杯,试探着问道:“颜飞飞突然过世,大夫人一定很伤心吧。”
颜琴摇头,“我和夫人不太亲近,夫人的事情我都不清楚。飞飞是夫人最宝贝的女儿,飞飞过世,她肯定很伤心。”
宋安然沉默了一下,说道:“今儿上门,似乎没在大家脸上看到伤心的表情。”
颜琴点点头,说道:“老夫人下了令,不准家里人提起飞飞姐。我还听说,老夫人原本是不打算请客办酒席的,她嫌麻烦。
不过后来因为飞飞姐突然没了,老夫人就想借机冲冲晦气,于是临时决定要办生辰宴。只是准备时间不足,所以没办法大办。只能请相熟的亲朋好友上门聚一聚。”
顿了顿,颜琴又说道:“其实家里面很多人都不喜欢飞飞姐。有她在的时候,所有的光芒都在她身上,大家都成了毫不起眼的小可怜。
而且因为她私闯行宫,和鲁郡王那个,害得家中姐妹们的名声都跟着受损,婚事也变得不顺利。
原本大家以为飞飞姐嫁到王府后,我们国公府好歹能够安静一点。谁想到飞飞姐三天两头的回娘家,她不仅在王府闹腾,在国公府也闹腾。害得大家没有一日安宁。
所以这次听到飞飞姐被带进宫里,还被贵妃娘娘斥骂用刑,最后死在了王府,大家一边替她可惜,一边又松了一口气。”
宋安然有些好奇地看着颜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颜琴笑了笑,说道:“因为你会是我未来的大嫂,我想讨好你,和你打好关系。如今夫人不管事,也没心思操心我们这些庶女的婚事。想来想去,我的婚事只怕要落在你的手上。我想嫁个好人家,所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还真是又实际又直接。
不过宋安然并不讨厌这种交往方式。无非就是各取所需。
宋安然轻声一笑,“你的婚事,现在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因为我也不确定,你的婚事会不会落到我的手里。”
颜琴笑了起来,“没关系。反正我就是想对你表明一下诚意。”
宋安然点点头,表示明白。
宋安然斟酌了一下,问道:“关于大夫人,你能多说一点吗?你知道婆媳关系总是让人头痛,我就想多了解一点。”
颜琴羞涩一笑,“其实我对大夫人了解的也不多。以前大夫人管着家,对我们管教挺严格的。当然,我也知道她那是对我们好。我们是国公府的小姐,出门就代表着国公府的脸面。
那时候虽然被管着,不过就觉着日子过得挺充实的。
后来,大夫人受飞飞姐的影响越来越深,行事方式也渐渐有了变化。其实飞飞姐小的时候,大夫人也宠她,但是不会一味放纵她,纵容她。那时候飞飞姐做错事情,也会被大夫人责骂。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夫人就变了,几乎是无底线地纵容飞飞姐。无论飞飞姐犯了什么错,大夫人都会帮她隐瞒。要是隐瞒不了,大夫人就会使出各种手段帮飞飞姐开脱。
而且飞飞姐花钱挺厉害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说起来也挺富贵的,可是钱也没有多到可以随意花用的地步。
但是飞飞姐就可以随意花用。以她的月例银子而言,还不够她打赏下人用。她所有的开销,都是大夫人给的。当初大夫人管着家,为了飞飞姐能有钱用,大夫人从账房里支取了不少银子。
后来被人发现了,二婶娘和三婶娘一起闹了起来,闹到老夫人跟前,大夫人才收敛了一点点。自那后大夫人开始用嫁妆贴补飞飞姐,飞飞姐的日子是所有姐妹中,
甚至是京城所有勋贵贵女中过,得最自在,最得意,最富足的人。
别人都说大家捧着飞飞姐,是因为飞飞姐是颜宓的妹妹。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飞飞姐手头上有钱,有很多新玩意。买回来不用了,看谁顺眼就直接送给对方。
宋姑娘一定很意外吧,像我们这样出身的勋贵贵女,竟然也会贪图飞飞姐手中那点小玩意。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飞飞姐一个人一月的开销就得上千两,有时候得几千两。最多的一次,足有上万两。纵观全京城,除了宋姑娘外,估计没就没人能赶上飞飞姐花钱如流水的速度。
飞飞姐眼光挺好的,买的东西大家都很喜欢,而且价值不菲。凡是她送出来的东西,少说也值个几十两银子。偶尔运气好,还能收到价值几百两的首饰。”
宋安然暗暗咋舌,颜飞飞这个不事生产的米虫,花钱竟然如此凶猛。亏得国公府有钱,才能支撑她这么玩了几年。要是颜飞飞生在普通的官宦世家,就她这么花钱,她几个月的开销,就能让一个家破产。
豪富如宋家,也不可能让自家姑娘小子这般无节制的乱花钱。
晋国公夫人周氏真的是将颜飞飞宠上天了。难怪国公府内都对她们母女有这么大的意见。
颜琴冲着宋安然笑了笑,“反正飞飞姐就是家里的有钱人。谁要是缺钱了,缺衣服首饰了,就去找飞飞姐。飞飞姐虽然说话难听,常常让人下不来台,可是她为人还算大方。姐妹找她借东西,只要不是名贵的心爱的,她一般都会答应。”
宋安然轻声问道:“你喜欢颜飞飞吗?颜飞飞过世,你难过吗?”
颜琴低下头,想了想说道:“我不喜欢她,甚至有点讨厌她。在她面前,我没有尊严,没有脸面。在她心里面,我连她院子里端茶送水的小丫鬟都不如。
我经常被她奚落嘲笑,她从来不觉着那些话会对我造成伤害。可是我也不恨她。她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难过还是不难过,反正心里头空荡荡的,就像是少了点什么似得。”
颜琴这番心里剖析,还真让宋安然无话可说。
宋安然又问道:“大夫人难过吗?”
“她肯定难过的。只是我没有见到她哭过。或许她是躲起来偷偷哭。”
宋安然还想多问一点,厢房的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从外面打开。
周氏从外面走进来,目光锐利。她面无表情地对颜琴说道:“你先出去。”
颜琴见到周氏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一句话都不敢说,低着头乖乖出去了。
宋安然坐在位置上没动。周氏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想看看周氏究竟想做什么。
周氏死死地盯着宋安然,突然说道:“见到长辈不知道起身行礼,这就是你们宋家的家教吗?”
宋安然轻声一笑,说道:“夫人请坐!夫人来这里,又将颜姑娘打发出去,肯定是有话和我私下里说吧。看样子,夫人不太喜欢我。”
周氏在宋安然的对面坐下,“宋安然,我也不和你打哑谜。你和颜宓的婚事,从始至终,我丢坚决反对。在我看来,你根本就配不上我儿子,无论是家世还是其他方面。
我不知道宋大人给我家国公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也不知道你给我家颜宓灌了什么迷魂汤。反正你们父女两人本事都不小,才能让我家国公爷同意这门婚事。”
宋安然点点头,了然一笑,“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多谢夫人坦然相告,之前我正疑惑不解。”
周氏蹙眉,死死地盯着宋安然。接着周氏冷哼一声,“宋安然,你是不是认为和我儿子定了婚事,这门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你一定能嫁到颜家做我的儿媳妇?”
宋安然把玩着手腕上的手镯,手镯是周氏送给她的。她干脆将手镯取下来,放在桌子上,朝周氏推过去。
周氏冷哼一声,无声询问宋安然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收回来的先例。宋安然可别给脸不要脸。
宋安然轻声一笑,说道:“不瞒夫人,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做你的儿媳妇。不如你先将这个镯子收起来。说实话,这个镯子并不名贵,只能算是能拿得出手。”
周氏气狠了,宋安然竟然敢嫌弃她的镯子不好。
“宋安然,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颜宓知道吗?他要是知道了,会愿意娶你吗?人家都说你端庄懂事知礼,我看你都是装出来的。”
宋安然抿唇一笑,“夫人说的极是。夫人在人前赞我,说喜欢我等等,其实一样是装出来的。看来我们这对婆媳还是有相似之处。不过夫人私下里如此厌恶我,这手镯我带着太过勉强,还请夫人收回去。”
周氏二话没说,拿起镯子就朝地面上扔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碧玉镯子被摔成了碎片,丧失了仅有的价值。
宋安然挑眉一笑,“摔了也好,大家都眼不见心不烦。夫人来见我,除了告诉我不欢迎我,不喜欢我,反对我和颜宓的婚事之外,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吗?”
周氏冷冷一笑,“宋安然,我虽然反对你和我儿子的婚事。不过我也知道,我人微言轻,阻止不了你嫁入颜家。
但是你别以为你能嫁给我儿子,就能万事大吉。我儿子颜宓,估计你也了解一些。等你们成婚之后,他要忙前途,肯定经常不在家。
到时候,你我婆媳二人就天天面对面,你说讨厌不讨厌。我倒是有些好奇,届时你是继续做戏还是露出你的真面目?
如果做戏的话,你能做一年还是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要真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我都要说一声佩服。”
宋安然躬身说道:“多谢夫人夸赞。夫人提醒我了,等我和颜宓成婚之后,得想好该怎么面对夫人。夫人要是不顾脸面在人前为难我的话,哎,你是我的婆婆,我又能怎么办。
大不了就是哭几场,在人前诉说一下婆母的凶狠毒辣,或者再随口说说夫人如何的疯癫。十有八九是被刺激得疯了。”
“你放肆,你竟敢诅咒我?”周氏拍着桌子。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还没进门,就敢和未来婆母对着干的姑娘家。简直是胆大包天。难道宋安然真的不怕她将来给她小鞋穿。
周氏指着宋安然,说道:“你别忘了,我是你的长辈。光是一个忤逆不孝,我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宋安然掩嘴笑了起来,“夫人确定能让我生不如死?堂堂国公夫人,状如疯癫,苛待儿媳妇,这名声不比忤逆不孝好听多少吧。几十年的体面啊,一转眼就没了,这能不让人伤心吗?”
周氏气的手都在发抖,“你,你……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你以为我就没办法治你吗?颜宓是我的儿子,是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
就算我们母子之间暂时有矛盾,但是我始终是他的娘。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只要我能笼络住我儿子的心,你认为你在国公府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到时候我儿子直接纳几房小妾回来,就能让你哭死。”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氏,“夫人确定几房小妾就能让我哭死?难道到这会,夫人还认为我和别的闺阁女子一般无二?
认为我是软弱可欺,靠男人才能活在这个世上的女人?夫人信不信,你今天给颜宓塞几房小妾,明儿我就能让颜宓亲手弄死那几房小妾。
你塞一个女人,就弄死一个女人。你塞两个女人,就弄死两个女人。你塞一百个女人,就弄死一百个女人。
夫人猜猜看,你儿子有没有本事临死那么多女人?夫人再猜猜看,我有没有本事管住颜宓?夫人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你这个贱人,你给我滚!”周氏大怒出声。
宋安然嗤笑一声,“这国公府,看着就让人觉着陈腐老气。等我嫁进来之后,我会自己掏钱,将自己住的院落重新整修一遍。
至于夫人住的院落,如果夫人脸皮够厚,认为用儿媳妇的钱没关系的话,我也可以出钱帮你休整一番。
吃人嘴软,用人手段。夫人到时候用了我的钱,可千万要对我客气一点。不然我要是生气起来,会很吓人的。”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周氏从来就没见过像宋安然这样嚣张的女人。
宋安然在宋家嚣张,没人能够管她。可是她竟然敢到国公府嚣张,这股歪风邪气不杀一杀,都对不起她国公夫人的身份。
周氏指着宋安然,怒道:“今日我不和你计较。等你嫁到颜家的那一天,我自会让你见识到颜家的规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而且,你未必有机会嫁给我儿子。”
宋安然挑眉一笑,“多谢夫人好心提醒,我会留心的。至于我会不坏嫁给颜宓,或许只有天知道。夫人不是天,所以夫人的话不足为信。”
“好得很!”
周氏冷哼两声,起身离去。
宋安然依旧端坐在厢房内,眉头微蹙。一改之前的镇定,她心头有些烦躁。
周氏偷偷找她,就为了撂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狠话,这很不对劲。
周氏虽然因为颜飞飞,变得不太正常了,可是她的智商还在。她明知道这么做没有丝毫的意义,而且还会提前暴露自己,为什么偏偏又要这么做。
难道只是因为冲动,还是为了发泄。
宋安然有点想不明白。
或许她该和颜宓好好聊一聊颜家的情况。
白一悄声请示宋安然:“姑娘,需要奴婢紧盯着大夫人吗?”
宋安然摇头,“不用。”
她还没有嫁到颜家,颜家的事情她并不想过多参与。
不管周氏有什么目的,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不信,斗一个周氏,她还能斗不赢。
颜家这场宴请,人虽然不多,但是酒菜等等方面都准备得极为妥当,让人感觉宾至如归。
如果没有周氏突然冒出来,对她放狠话的话,今天的会面应该算是完美的。
吃过酒席之后,宋安然没有留下听戏。第一时间和颜老夫人告辞。
颜老夫人笑眯眯的拉着宋安然的手,“有和我家的姑娘们认识吗?”
宋安然朝颜家的姑娘们看去,笑道:“都已经认识了。”
“她们对你好吗?”颜老夫人继续问道。
宋安然笑着点头,“大家都挺好的,多谢老夫人关心。”
颜老夫人满意的笑了笑,“她们对你好,那老身就放心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呢,可别见外。颜宓不在,你也该多来看望老身。老身就喜欢你这样懂事机灵的小姑娘。”
宋安然掩嘴一笑,“我听老夫人。以后有机会,我会再烂看望老夫人。”
颜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你父亲还在外院等着你,老身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你先回吧。”
“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宋安然躬身告退,在外院和宋子期会合后,就坐上马车启程回宋家。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宋安然就将国公府内院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宋子期。
宋子期听完之后冷笑一声,对宋安然说道:“周氏那人,你不必理会。据我所知,晋国公同周氏,是面不合心也不合。
周氏如今又不管家,她蹦跶不起来。唯一能让你忌惮的,就是周氏身为颜宓的娘,是你的婆母,你的长辈。
如果真的传出对你不利的传言,还是有些麻烦的。不过此事应该让颜宓去操心。那是他的娘,他要是搞不定,那他也没资格娶你过门。”
宋安然抿唇一笑,“女儿听父亲的,此事就交给颜宓去操心。”
“正该如此。周氏对颜宓不满,于是迁怒到你的头上。你今日所遭受的一切,完全就是无妄之灾。还有,等到你进了颜家门之后,
你应该利用颜老夫人在国公府的权威,来压制周氏。周氏再嚣张,估计她也不敢在颜老夫人面前嚣张。有颜老夫人护着你,你在国公府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多谢父亲提点。”
父女两人说着话,转眼就回到了宋府。
宋子期要忙公事,直接回了书房。宋安然则回内院。
婆子前来禀报,说夏姨娘求见。
宋安然有些奇怪,“夏姨娘这段时间不是在霍大夫那里照顾三妹妹吗,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禀姑娘,夏姨娘刚回来没多久。她一回来就说要见姑娘。姑娘要见她吗?”
宋安然点点头,“将她请到花厅落座,我先去洗漱一下,一会再去见她。”
“奴婢遵命。”
宋安然在喜春等人的伺候下,洗漱干净,又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前往花厅见夏姨娘。
夏姨娘脸色有些苍白,毕竟当初伤得那么重。虽说伤势已经好了,但是还是需要静养个半年一年,才能真正恢复元气。
夏姨娘自己也说,有时候一咳嗽,就觉着背上的伤口发痛。有时候,只是走几步路,也会觉着痛。
霍大夫给夏姨娘检查了,伤势确定已经痊愈了。之所以会觉着痛,估计是和元气大伤有关系。突然遭受这样的重伤,肯定不是光养伤就行了,还得养身,养心,忘掉当初那场噩梦。
当有一天能对背上的伤势释怀的时候,才能从里到外真正好起来。
宋安然觉着霍大夫说的有道理,私下里也劝过夏姨娘,让夏姨娘先静养一段时间,别急着出门。
可是夏姨娘担心宋安芸的伤势,执意要去霍大夫那里陪着宋安芸。宋安然见拦不住,请示了宋子期之后,也就放任不管了。
夏姨娘一见到宋安然,就有些激动。
宋安然说道:“姨娘坐下说话。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能解决的,我肯定不会推辞。”
夏姨娘激动地对宋安然说道:“安芸能认人了,可是她不愿意回来。我怎么说,她都不肯回来。她整天跟在那个霍延的后面,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啊。二姑娘,你办法多,你帮帮我将安芸劝回来,好不好?”
宋安然大感意外,“安芸妹妹能认人了?难道她恢复了记忆吗?”
夏姨娘突然开始流眼泪,还将宋安然吓了一跳。
夏姨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宋安然说道:“她没有恢复记忆。不是的,她应该是恢复了一点点记忆,很多事情还是模糊不清的。总之,我也说不清她的状况。二姑娘亲眼去见了,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宋安然安抚道:“姨娘别着急,我一会就去看望安芸妹妹。要是她真的好了,那自然要回到家里。一个姑娘家天天留在外面,对她的名声不好。”
夏姨娘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她一个小姑娘,天天跟在霍延那个大男人身后,像什么话啊。我不是说小霍大夫不好,霍延是个正派人,我都知道。可是毕竟男女有别,安芸将来还要嫁人的。要是外面传出她和霍延的流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夏姨娘也是爱女心切,所以才会表现得这么激动。
关于这一点,宋安然都能理解。
宋安然安抚好了夏姨娘,然后就命人准备马车,她要去霍家看望宋安芸。
夏姨娘要跟着宋安然一起去,被宋安然劝住了。
宋安然不希望有夏姨娘在旁边影响到她的判断,夏姨娘这么激动,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
坐上马车,启程前往霍府。
宋安然到了霍家,没惊动霍大夫,也让人拦着通报霍延。
宋安然想先私下里,偷偷的观察一下宋安芸的情况,到底是真好了还是别的情况。
宋安然来到药园,这里晒了很多药材,满地都是箩筐。
宋安芸就跟在霍延身边,学着霍延的姿势,翻动药材,让所有的药材都能均匀晒到太阳。
五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很热。
宋安然在墙边站了一会,就已经开始出汗。更别说站在太阳下面忙碌的人。
只见宋安芸满头大汗,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一部分。可是宋安芸没有叫苦。不仅没叫苦,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似乎晒药材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宋安然很吃惊。要知道宋家三姐妹,唯有宋安芸最怕吃苦,自小就是拈轻怕重的性子,能躲懒就躲懒。
宋安然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动力驱使着宋安芸像个普通姑娘那般,在大太阳下面劳作。一副不怕苦,不怕累,还特别享受的样子。
宋安然笑了起来,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还是老天终于开眼?伤害了一个性子暴躁的妹妹,然后还给她一个性子淳朴,热爱劳动的妹妹?
这事有些玄幻,容她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