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存在的往往都是等价的交易。如果超出预料之外,就会导致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说,需要用心肝脾肺肾来抵债。
她很惜命,钱再重要,应该也是没有命重要的。
那头竟然立马回了消息:精神损失费!
竟然是精神损失费?
好像突然有了相似的观点,江左的心情放松了些,又回:
苏先生没开玩笑吧?我的精神损失费这么高?我有两颗肾,但是胆子小,不打算卖的,其它就有一个,没有多余的,你这样让我受宠若惊。
面前的电脑屏幕极大,减去了眼睛的疲累。苏泠单手撑着下巴,右手在键盘上飞速疾走,嘴边始终挂着不深不浅的笑容。
“不必受宠若惊,你值得!”
手指一点发送,他又后悔了,迅速撤回。
江左刚看到前几个字,消息就被撤走,不禁懊恼的皱眉:
这家伙,能不能好好聊天?发出去的消息竟然还有撤回的道理?这是什么操作?
苏泠在脑中过滤了遍,徐徐打出了字发过去。
“因我而起,应当是我解决。在我心里,不多。我不要你的肾,放心吧!”
江左读着页面上的字句,掀开嘴唇笑着。
“那……明晚约个饭?”
苏泠看着上面的话,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溢出了笑容,鲜活得快要把黑夜照亮。
“好,时间地点你定。想好发给我就行。”
江左没想到这人这么好约,结束了话题:“好,苏先生早点睡,拜!”
苏泠立马回了消息:“好,江小姐,晚安!”
江左将手机放在了柜台上,闭上了眼睛。现在是零点整,时间的指针在脑海里转了千万个来回,回荡,炸开。
“砰砰砰!”
“嚓嚓嚓!”
“哧哧哧哧~”
她砰地翻了身,面朝墙。神思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清醒。啪嗒一个转身,又迎向窗户。
帘幕拉开了缝隙,那轮阴冷的月亮,总是不全地悬挂在高空,寂寞,孤独。
也只有八月十五的时候,格外的圆。那是在希冀重逢,相遇,不舍。也许有一日,我们总会面临离别。
睡不着,江左索然睁了眼,想着过去的事情。
在泥潭里滚多了,人总是会把那些单纯的故事记得尤为深刻。
那时候,还是小学的年纪,她会和村子里的伙伴们一起去割猪草,去捡柴,在空气清新晚霞环美的时刻,在河边的大桥上捡子,走老牛。
绿意盎然的埂上,她还是扎着高高的马尾,和余老三躺在上面睡觉,想着未来,也是极为好的。
老三小的时候,成绩不好,又是家里的第三个儿子,不受待见,总是会被鞭子抽,被皮片教训。
她呢,成绩是好,颇受老师的喜欢,可是就不受家里人的喜欢。
他们眼里,只有那个儿子。儿子就是家里的天下,就算只是一块面包糠,也是要随儿子的心意。
她就像是捡来的一样,随打随骂,呼来唤去,格外顺手。
自从初一那年来到城里打拼后,很幸运的是,她不受欺负了。收童工上班总是面临着巨大的风险,于是,她的生活里多出了许多的大伯大婶,叔叔阿姨。
多出来的亲戚,由于时间的流逝,她已经记不清多少了。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刚出来那会儿,那一年她十二岁,在一家餐馆打工,后来吃了老板娘送的饭菜后,口吐白沫,发了四十度的高烧。
老板娘深怕店里出人命不吉利,趁着夜晚将她丢到了后山的大坑里,用树木花草把人盖上,以此逃避所有的责任。
意识完全远去,手脚开始冰冷,她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再也见不到那些儿时的玩伴,再也见不到老三,也再也见不到曾经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说着:
“小左,一定要努力,老师相信你,以你的聪明,将来出人头地那绝对不在话下。
不要因为自己出生不好,就要放弃追求更好的生活的权利。我相信,你是可以的。老师一定会帮你。”
她的眼泪刷刷往下掉,用着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在嘶吼,哭泣,挣扎,想要走出这片黑暗,想要跳出梦里的那片悬崖。
“老三……”
“小萍……”
“爸爸……妈妈……”
“妈妈……”
“阿姨……”
“要善良正义……”
“要善良……要努力……我不会死……我绝对不会死~”
“我真的不能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江左,不要死。你死了,谁都不会想起你。你死了,人世间,真的就像梦一样了。
不存在了,没有了。我不是神仙,我也不要死!不要!”
那晚下了一场大雨,将人的身心全部淋透。朝霞升起的时候,大地回暖,江左像是死了一回,在无边的噩梦里缠绵。
心思没动分毫,眼泪就会跟不值钱的水滴一般往下缀。全身软绵绵的,像是浸在肮脏无比的污泥水海里。
江左的意识逐渐被朦胧吞噬。
人的生命,短暂得像是做梦一场,眼光越长,活得越短,视线狭隘,长命百岁。
庆幸和害怕总是如影随形,她既庆幸这世间留恋的东西不过尔尔,却又在害怕,生命终结,器官就此衰竭的感觉是不是很痛。
日头东升,带来希望,也不止是希望。
身上的束缚一层层拉去,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小妹妹!小妹妹!
她就想啊,原来地狱也没有那么残酷。有人在叫她妹妹呢!
身体腾空而起,日光热辣辣地照在身上,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一棵大树下的草坪里。
那张直愣愣望着自己的脸的人缓缓清晰,又模糊起来。
隔着一团迷雾,那个人的声音荡在耳边。
“你是想要去死吗?妹妹,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不想在这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很糟糕,我的妈妈不在了,他们说,她死了!”
“死了的人,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可是,你说,人是不是只有死,才可以拯救这个世界?也是不是只有死才能让这里的一切消失?”
“怎么办呢?妈妈说,我脖子上带的东西,是要给我的新娘的。她说,只有她的儿媳妇才配戴上这条项链。
那好,妹妹,哥哥给你戴上。我们一人一个,永远不分开。到死的时候,有一个人陪在身边,好像还不错。”
脖子上挂了一个东西,江左想要看清楚面前的那个人,却怎么也无法睁开眼。她听说,人死前,是会回光返照的。
那么,请给她最后一点幸运,让她看清楚眼前的人也好啊!
可是,天公不作美,无法实现生命里最后的一个愿望,她就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This through the dream of life ah, always just to meet you. This symbol , has been in my mi's not about time a's all.”
闹钟忽然响了起来,江左从梦中惊醒,端坐在床上。
脖子里的东西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这个梦许久未做了,昨夜忽然窜来,还有种恍若隔世的怅然感。
起身洗脸。
镜子里的自己,明显冒了黑眼圈。
她拿起随便买来的粉抹了点,总算像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