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不敢追了，一是他已经快一天一夜没进食了外加昨天晚上在何夕门口蹲了一夜，这会儿身体开始反抗起来了，还有就是看何夕跑的飞快的样子，让他开始恍惚了起来——虽然这一切本质上也是自己咎由自取的。

陈良重新返回了母亲的病房。

洛飞兴奋的声音在病房里响了起来：“阿姨，你醒啦，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洛飞啊。”

“……恩”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妈，累的话就不要说话。”陈良见不得母亲这个样子，——即便她这样已经断断续续很久了，说罢走过去握住了母亲的手。

“阿良啊，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吧。”

“……没有，只要你好好配合，还能多活几年的。”陈良不敢看母亲的脸，他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他舍不得。

陈母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庞，轻声道：“嗯，我会好好配合的。”随即抬眼左右看了看。

——陈良知道，她在看陈誉峰在哪，在生命的尽头里她最在乎的还是她那个‘年少情深’的丈夫。

陈良很想发火，可是看母亲这个样子他又不忍心，于是憋着气说道：“别看了，被我赶走了，他来的时候你在睡觉。”

陈母没回答，只用着她那苍白无力，青色血管尽显的手轻轻的抚摸儿子的眉头，企图把儿子那皱起的眉目抚平。“工作安排了吗？”

陈良楞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随后闷闷道：“嗯，回国之前就已经交接的差不多了，我再过几天就可以开始上班了。”顿了顿又说：“但是我想再多请一段时间的假，我想……多跟你在一起待一会儿。”

陈良很少这么直接的说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这两年他一直都表现的很坚强，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劝母亲好好配合不要放弃治疗，有时候陈母都快以为儿子不怕自己会离开的事实了。

绕是今天这样明晃晃的表示他的情绪，陈母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只能先轻声安慰道：“好。”

洛飞被这沉闷的气氛感染的也分外伤感，呆坐在哪儿，不知所措，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陈良今天一直没吃饭，于是起身说道：“阿姨，你们先聊，我去楼下给你们打包一点吃的。”

“哎，好，麻烦洛飞你了。”陈母永远是那么端庄得体，即便她现在已经被病痛折磨的不再那么美丽。

“没事儿，阿姨你们聊，我先走了。”洛飞急忙走出了病房，他实在不敢继续听了，这氛围实在是太伤感了。

洛飞一走，陈母就问道：“阿良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啊，可以跟妈妈说说嘛。”

“没事儿，我想抱抱妈妈了。”说罢陈良当真轻轻的作势搂着母亲，但是他没敢使劲，还是怕压着母亲。

妈，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可不可以不要留我一个人？

陈母轻轻的抚摸着儿子的头，想来儿子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己撒过娇了，这感觉真好。“阿良，看在我已经原谅你爸的份上，你可不可以也原谅他呢？”

“……”陈良不想回答，在他心里母亲之所以变成这样就是因为他爸，他没办法原谅他。

陈母没有纠结于他的回答，只慢吞吞的说：“我最近经常想起来我跟他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受你爷爷的影响，没结婚前去当过兵，然后他下乡的时候啊，走路那气质，别提多好看了，一众知青里面呐，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所以后来我就心甘情愿的被他连哄带骗的拐进了城，给他做小媳妇儿，一做就是这么多年。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穿的衣服鞋子……”

陈良没想打断母亲，但是听着听着没有了声音，等了好一会儿他好奇的抬头看——这才发现，她不是不想说了，是又睡着了。

陈良把母亲的手拉着贴了贴自己的脸。听见敲门声，回头一看，是护工回来了轻声道：“是王姐吧，辛苦你了。”

“没事儿，她中午醒的时候陈先生喂她吃了点东西，别担心。昨天你不在的时候，陈先生也一直在这。”顿了顿又为了表示自己每天没有辜负这高昂的工资，为自己做了个解释：“我刚才其实早就回来了，看你们母子说话呢，我就在走廊凳子上多坐了了一会儿。”

“嗯，知道了，谢谢你。”这个护工是陈誉峰安排的，他从得知陈母得病以来，一直都围着陈母转悠，公司去的少了，莺莺燕燕好像也断了——真好笑，以前不惹事母亲又怎么会变成这样？现在装作一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呢？到底是心里愧疚还是真的想悔改呢？

陈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额，小陈啊，你要不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看你脸色差得很。”王姐又开口道。

“啊……是吗？”连王姐都看出来了吗？那刚才母亲是不是很担心？……还有，何夕怎么没问问自己怎么了呢？

转念一想，她又怎么会问呢？毕竟对于何夕来说，怕是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自己吧？又或者已经忘了自己，更甚至讨厌自己？

陈良突然觉得，回国以后，当真是一件好事都没有。

他起身走出了病房，打电话给洛飞：“别买吃的了，带我去附近的酒吧转转吧，咱两好久没一块喝过了。”

“行，停车场等你。”其实洛飞本来想说别喝了，先吃点东西吧。但是看他今天实在是悲惨，又忍住没说，想着还是待会儿想办法给他弄点吃的吧。

陈良喝醉了——

他抢了酒吧前台的手机，给何夕打了过去：“喂，何夕啊，我告诉你，我现在啊，真的应了你那句‘离了你就倒大霉’了啊，哈哈哈。以前一吵架，你就说我要是敢对不起你，我就会倒大霉，结果，还真倒霉了你说好笑不好笑。我自以为我们两没办法继续处下去了，所以我跑了，可是我后来，后来……呕——”

何夕已经挂了，电话也被洛飞拿去还给人家了。“行了，差不多得了，送你回去吧，你家门钥匙呢？”

“哈哈，回去，回哪里去？我都没有家了，回哪里去？”陈良被洛飞拽着胡言乱语道。

洛飞眉头皱了皱，决定不跟醉鬼一般见识，拖着他准备回自己的公寓。

一路上，陈良一会儿喊妈，一会儿喊爸，一会儿喊何夕，再过一会儿，他还要吐——索性这车不是自己的，不然今天可真亏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