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说的学徒可不是正经的送去学些手艺,学成后还能回家自己单干的,而是,有身契的那一种。相当于卖掉,送走以后,生死勿论,全由主家做主。
何中槐弟兄三个,还有一个姐姐。何大姑嫁的远,嫁到邻市去了。虽说是邻市,也是出省了,又上有老下有小的,轻易也不能回趟娘家。
何中榆被刘氏卖掉的半年多以前,更是雪上加霜传来消息,何大姑所在的那个沿湖的村子,被日人祸害了。整个村庄陷入一片火海。村里的人都不知所踪。何大姑一家也失联了。何家老太太和老太爷担心唯一的女儿,急火攻心。老太爷没撑住病逝了,老太太也卧床不起。
刘氏上头没了管束她的公婆,下头没有了掣肘的大姑姐。她可不是就山中无老虎,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了吗?
直到快解放的时候何中榆才带着老婆和一个女儿辗转回到村里。据说是遭了大罪了,年纪轻轻就咳嗽痨病的。回来没几年就不行了。现在两家陌路人一样,跟这边也断了亲。
何家还有一个二叔何中林,当年也差点被刘氏卖掉。差点一起被卖掉的,还有杨孝东。何小东兄妹前头娘杨氏的娘家投奔来的一个侄子。家里没人了,来投奔姑姑。那时候两人年龄大些了,发现情况不对一起跑了。此后多年也没个音信,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直到几年以后,大家都以为他们不在了的时候,才传回消息。有人在上海见到过两人。
此时农村就样,一点儿隐私也藏不住。可能晚上睡觉说句梦话,第二天都能从村头传到村尾,全村都知道。刘氏自认为做的隐秘,只是全村的眼睛盯着呢。加上村里人发散的异常的思维,一点儿蛛丝马迹,就能还原事件真相。
毕竟刘氏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就把人卖了。得有买家,还有中间人。有可能中间人还不止一个,想保住秘密基本不可能。
大家私地下都传遍了,只刘氏自以为没人知道而已。此时,刘氏私底下被村民戏称为“独刘”,一个充满戏虐的称呼。意指她家里只能存在她自己,其他人都得想法子解决了。
几十年后回来的何小西却知道,在所有家庭成员都被刘氏算计、清除以后,村民对刘氏的称呼成为“毒瘤”。看现在何小南跟刘氏母女情深,统一战线。等没了其他可供刘氏算计、剥削的家庭成员之后,何小南作为唯一的可供剥削的对象,很快就跟刘氏翻脸成仇,形同陌路。
前世,何小南姐弟俩因为刘氏的名声不良,一直也找不到对象。何小南母女伙同何凤英算计何小西,就是因为何凤英答应,事成之后让她城里的姑姑给何小南在城里介绍一个对象。
可是,何凤英得逞之后,翻脸不认账了。最后何小南也没能如愿嫁到城里去。为摆脱吸血的刘氏母子,勾搭上分配到水洞村小学校的一位老师。一个外乡人,那人在家乡有媳妇,两人私奔了。何小北打了一辈子光棍。染上酒瘾,醉酒后溺死在河里。
所以,不是算计了、清除了所有人,就能得到所想要的结局。或许能暂时得到一些财物,但又能如何呢?又不是首富之类的吃不完,用不尽,躺着也够花个几辈子的家庭。一个普通人家的财物,三、五年撑死了就消耗一空。何小西对于后来何小南也沦为剥削目标,一点都不意外。
睡在床上的何小西,对这次突发冲突的结果还算满意。就算她不刻意复仇,按照前世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他们的结局也足够凄惨。报应终究会来,只是迟早的问题。
以他们的尿性,是不会放弃作死的。所谓“不作不死”,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冷眼旁观他们自己作死就能大仇得报。
如此深仇大恨,让何小西如何甘心只是旁观?今生,她要推波助澜,提早帮助他们把他们自己送下地狱。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自己人摘出来。毕竟珍惜生命就要远离毒瘤和脑残。像他们这样高端又好用的免费压榨对象,让刘氏他们主动放手的可能基本没有。和所有反抗压迫的起义一样,要成功就必须有对抗。
这两次的冲突,基本奠定了以后跟刘氏对抗的民意基础。刘氏本身风评就差。再加上一对风评差的儿女。另外还有何中槐“有晚娘就有晚爷”的名声。以后无论自己这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要不是眼睛、心眼长歪的傻缺,或是另有图谋的人,都不会指责他们的不是。
站到道德的制高点上,不让别人有以孝道去制约、束缚他们的机会,是何小西的主要目的之一。毕竟在这个封建残余还很盛行的年月。一个不孝顺的大帽子扣下来,就能压弯人的脊梁。
华国的文化道德传统,父母对子女有天然的支配权。
何小西想起前世,刘氏的一对子女,一个私奔后失去音讯,一个四十多岁醉酒后溺水身亡。虽然也有人认为是刘氏恶事做得太多,得了报应。但是,事不关己的情况下,还是大多数人选择遗忘刘氏和何中槐之前犯下的恶行。
康他人之慨地说什么“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现在那么惨,全当可怜可怜他们吧”。或是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能跟当老人的较真……”。还有“你那么有钱,乞丐上门也要给点,何况是长辈”……等等。
更有些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卫道士们,甚至对何小西各种攻击、指责。
华国不论是文化和社会舆论氛围,还是法律和道德规范,都支持年轻时候犯下恶行的人老了以后对子女们主张养老的义务。
这是一个无法违逆的社会洪流。
所以,前世老无所依的何家两个老东西,在唯一的可以履行赡养义务的何小西面前,有绝对的权利支配她履行赡养义务。
那时候的何小西人到中年,生活已有好转。儿子青林中专毕业也走上了工作岗位。媳妇也娶进门生了孙子。
那么恶心人的两贴狗皮膏药贴上来,撕都撕不掉。
旧日做保姆时的老雇主们,是看着他们母子俩怎样一路艰辛走到今日的。因为知悉根底,所以对何小西既同情又钦佩。虽然左右不了法律的意志,但出出主意,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找找漏洞还是有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