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的老人一剑劈下,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横亘,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悠扬古老的凤鸣声响起时,所有人面露惊愕,灵兽则匍匐静默。
不管是对面的灵兽,还是己方的灵兽,亦或者是这处钟灵毓秀之地原本的活物,都像是遇见了天敌般,以最虔诚的姿态趴卧在地上,颤栗不止。
巨大的红色翅膀带着火焰在空中展开,星星点点的火光洒落,带着炽热的温度,那道别劈开的裂缝渐渐愈合。
天不知何时变成了静默的黑,没有一颗星子,沉得不然一丝杂色。
君熙双手结出繁复的手印,地面上血红的图腾延展,无限地扩张,不知是将会终点。
“道心不正,为强不仁,这道不修也罢!人如蝼蚁,命路被阻,你们,不活也罢!君熙今日以十万亡灵为祭,断了你等的升天之路!天地埋骨,赤血为浆!阴魂成囚,永不轮回!”
谈墨看不见那血红的图腾到底伸展到了何处,等那女子的话音落下,血色的红光将这里的一切淹没,无声无息,死亡充斥。
朱雀真身下,山峰拔地而起,朱雀扇动着华丽的翅膀将烈焰撒下,像是下了一场缤纷的火雨,照亮暗夜,如梦似幻。
谈墨有些喘不上气了。
下面所有生灵的惊恐,愤怒,不甘,仇恨如潮水一般涌入,让她忍不住想将身体蜷缩起来,缓解一下心中的压抑。
图腾从不知尽头之处慢慢地收拢,细致地吞噬,不放过任何一只生灵,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根杂草。
然后是所有图腾中央的活人或者尸体,血液被图腾吸收,白骨在图腾上散落。
朱雀真身优雅地站回到山巅的位置,两只巨大的翅膀煽动,将山脉前的枯骨扇飞,留下一片毫无生机的静地。
利爪在山前划过,一条贯穿左右河流凭空而现,红色岩浆缓缓流入……
山顶的朱雀真身忽然向着空中望了一眼,谈墨心中一颤。
她这是在看见自己?
为什么哀伤?
为什么绝望?
一道刺目的光亮照进眼睛,谈墨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你们……你们看见了么?”
“看见了……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们合虚什么时候……有如此大战了?”
“君熙,什么人啊?怎么从没听说过?”
叽叽喳喳地声音重新入耳,谈墨睁开眼睛,就看见下面同样惊讶的众人,忽然,场面一静。
令人窒息的场景的如潮水退去,空中陡然出现无数只淡色透明的影子。
谈墨,“……”我这是真回桑居都了?
陆予兰说话都结巴了,“这……这是鬼影么?”
毕侠意味深长地看着谈墨,“是吧。”
言钧笙捏着自己书中的,还没从刚刚的悲怆中反应过来,“他们可是之前那场大战中被囚禁于此的阴魂?”
朱滢点头,“好像确实如此,只是他们为何地谈墨行礼?”
谈墨依旧空悬在半空,四面八方都是拥挤的淡影,像极了在桑居都的那群老鬼。
她自己也不明白这群阴魂为何要向她行礼,想要退开,身体却动弹不得。
正在她想跟相面的师兄师姐们求助的时候,一道红色虚影缓缓在一片白雾中朝她走来。
“你不必谦退,这是你该受的!”
谈墨看向她,“你是……君熙?”
大腹便便的女人一身银色的飘然法衣,及时身有不便却依旧不掩其飒爽风华,“这只是我的一缕神识罢了!”
君熙广袖一挥,毕侠等人的身影咻然不见,谈墨急了,“你把他们怎么了?”
外面的累累白骨可证明,面前这女人长得好看,实力强大,但也心肠歹毒,当初能狠心直接残杀生灵无数,谈墨可真担心她一个不高兴把毕侠他们给弄死了!
“无妨,我只是将他们移到了安全的位置而已。”
谈墨将信将疑。
君熙无所谓,只是绕着她仔细打量了半天,还似要伸手触摸她,吓得谈墨浑身的鸡皮疙瘩跟雨后春笋似的往外冒。
君熙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温柔地笑道,“你莫怕我!你不是好奇他们为何给你行礼致谢?我当初以朱雀一族布下血祭,囚禁阴灵无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有满身功德的之人能寻得玄武骸骨,在此地以血为引,熔骨解煞,使他们得以轮回。”
玄武骸骨?我特么就是随手抓了个骨头而已!
难不成还真让那假道士说对了?
谈墨,“……您,真的高兴么?”看着可不太像!
君熙怅然一笑,“我知道,看了之前的场景,你定以为我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谈墨:不然呢?
君熙,“那是因为你只见到了那场大战,却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你可知,若是没有当初那些人的牺牲,未必会有你们的出生!你们可以责怪我,但是却不能抹杀当初那些跟着我义无反顾为你们挣出一条生路的所有生灵!”
谈墨,“所以,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还有这地方是您弄出来的,我们怎么出去?”
君熙挑眉,略带些欣赏的看她,“我倒是真不知该夸你心如磐石,还是说你心若管竹?看完那场大战,又听我说了这么多,竟能如此淡定!”
心若管竹?是说她的心两头漏风?
谈墨,“……呵呵,没有的事!如果我现在能动的话,我一定是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了!”
君熙有片刻的愣怔,“你……有意思的孩子!想要出去不难,以你们的聪明才智,继续向前,自可寻到出去的法子,只是在这之前,我有一事相求。”
谈墨,“前辈您不用您这么客气,有何吩咐,您直说便是!”
君熙看着周围渐行渐少的淡色人影,淡然道,“你能用满身的功德帮我渡这些亡魂,我已经感激不尽,谈何吩咐?况且我所求之事可能会令你为难。”
谈墨抿了下唇,斟酌道,“要不前辈你先说,我再看自己能不能做到?”
君熙失笑,“你不必怕!这处地方是当年所有人的埋骨之地,可我如今看,是不知被谁收入了芥子之中,又在上面加了一层掩人耳目,以数十万人的骨血为基,自成一方世界。如今斯人已逝,还请小友能将这芥子换来,寻一处好生安葬了这些枯骨,免使故人频遭叨扰!”
谈墨哑了。
她得多大的脸,能让合虚派把这整个天衍界都关注的秘境给交出来啊?论斤称她也没这么大价儿啊!但是合虚这事儿办的吧,确实挺丧德的,一次次开秘境,差不多相当于挖坟掘墓了!
君熙看她面色,知她为难,可是除她之外,她不信任何人!
谈墨遥遥看向骷髅海,方才悲壮的场景,她正色道,“前辈,您所托之事太重,晚辈不知前因,不敢往下评断,更不敢贸然应承。”
君熙,“你是合虚派弟子?”
“正是。”
君熙沉吟片刻,“你所言甚是,是我冒昧了!此时前因后果我曾经在一处洞府留存过,我可以告诉你位置,你到时一看便知!如若你觉得我所作所为有意义,就劳烦你为此事奔波了!”
谈墨郑重应下,“好!我答应前辈!”
君熙伸手,虚抚了下她的发髻,笑得意味深长,“真是个有机缘的孩子!多谢!”
最后两个字说完,君熙躬身对她行礼,像是完成了什么未尽的愿望,笑得释然。
谈墨忽然有些莫名的酸楚,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觉得忽然遗失了什么!
四周的阴魂淡淡的影子已经消散,滚滚的岩浆也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团尚未定型的白骨。
眼看着就要落下去,吓得谈墨使出洪荒之力,整个人扑下去捞。
妈耶!这可是玄武骨,弄丢了她得哭死!
谈墨飞下去将骨球儿接到手中,那骨球滑溜溜拧转了片刻,在她掌心凝成了一个小龟的形状,还是个缩头龟!
瞧着它不争气的样子,谈墨怀疑它真是玄武的骸骨!
身上云山雾罩的东西都已经醉着君熙神识消散了,谈墨等能看清陆予兰等人飞来的身形,勾了勾手,“小小姐,阿大,你们快过来,咱们能过河了!”
毕侠等人脸上的郑重还没有褪去,就被人扔出了几丈之外,进了黑云海。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之前看见幽魂行礼的情景还是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受惯了百姓参拜的真龙天子也从没有过这等待遇,自古阴阳相隔,这活的久了,真是什么都能看到!
“谈墨,方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予兰直接跑道谈墨身边开口问。
其他人没开口,但是一个个跟嗷嗷待哺的小兽似的等着他的答案。
谈墨舔了舔嘴唇,拉住陆予兰,“小小姐!还有大家,我意思你们想要听故事,咱们能不能先过了这条河?要不然再涌上来之前的岩浆,你们是打算埋骨在这?”
她这话直接泼凉了众人的好奇心,恨不得长八条腿,撒丫子就往对面跑!
谈墨转个头,除了被她抓住的陆予兰,别的人都越过了她们。
啧,可真现实啊!
两人上了岸,谈墨实在是躲不过,坦言道,“这地方是个埋骨之地,我呢……”她挠挠头,“我阴差阳错身上有点功德,再加上长得可爱乖巧,看上去平易近人好相处,他们就柿子挑软的捏,把我身上的功德抢了,然后转世投胎去了,为了表示感谢,略施一礼就算是感谢了!”
众人,“……”咱说事儿就说事儿,能别自夸么?
“不对啊!”傻憨憨陆予兰拆台,“你怎么有功德的?咱们可是道修,更何况你还是个用刀的!平时打架斗殴就属你最积极!”
谈墨,“……”想骂人,要忍住!
毕侠拄着他的扫帚,笑得前仰后合,继续拱火,“对啊,都是合虚的弟子,你功德哪来的?莫不是佛门派来的内奸?”
谈墨额头青筋直冒,“假道士,你长得獐头鼠目,说话油嘴滑舌,行事荒诞不羁,比我更像内奸!”
“谈墨……你若是不方便,不说也罢。”朱滢过来解围。
“哎呀,朱姐姐,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的功德其实是做任务来的,就是咱们合虚执事堂的任务,救民于水火,诚心而为,自然能得!”
何水波跳起来大骂,“你放屁!我接了那么任务,怎么不见功德?”
“功德看不见、摸不着、用不了,你怎么能发现?”
何水波不服,“那你不是也一样,凭什么用你的不用我们的?”
言钧笙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或是品相不好?”
“噗!哈哈哈!”毕侠笑得不客气,连陆予兰被笑弯了腰。
谈墨眼看着何水波跟个河豚似的要炸,连忙道,“他们虽然没用你的功德,那不是也用你的血了么?要不是因为你的血,怎么可能唤醒那滔天热浪岩浆?你的血比功德厉害!”
何水波舒服了,冷哼了一声,反应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想不出来,把自己憋屈的够呛。
曹江摇摇头,对自己这个蠢师弟也是觉得无可奈何!
这小师妹明显就是撒谎,若真论做任务,这里如此多师兄师姐,随便拎出来一个只怕都比她做过的任务多,功德多少根本就是胡扯!
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机遇,人家不愿意说,他们不会多问。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继续往前走么?小师妹,怎么说?”常朵乐颠颠地挽上她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问。
谈墨看见她眼睛比她还亮,“小师姐!啊呀,小师姐我好想你呀!你快告诉我,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常朵,“啊?”
谈墨信她,“快说啊!”
常朵蒙圈,“那,那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那行,走!”
三言两语敲定,谈墨死抓着常朵不放,抬步就往前走。
其他人被她们俩搅得晕头转向,除了何水波嘟嘟囔囔,其他人一句话没说,安静跟随。
谈墨走了没几步,忽然顿住脚。
众人纳闷。
谈墨龇牙,“尹师兄,你这缀队伍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