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丞相一人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左右徘徊,顾谨那番话足以令他反反复复回想数个春秋。
遇事先安百姓,百姓齐心才能共克时艰。凡事需知变通,一计不成便换个对策。
今日,他算是开了眼!
此后两个时辰里,勤政殿外守着的傅内监一直踟蹰未敢入内,小丫鬟云绦在旁撑着油纸伞默不作声。
勤政殿里,三人开展了另一场风云。
顾谨接连与卫丞相和陆归堂讨论了如何安民如何修湖之事。
如今湘北水患所及之处几乎全部冲塌房屋,百姓如今无家可归,一边躲避洪水,一边饥寒交迫。
湘北比汴梁城还要偏北一些,再往北就是大贞边境定州境界,定州往西正是陆疆元父子如今驻扎的朔北北疆。
北疆再往西,便是圭氏部落了。
定州地势比湘北要高得多,湖泊河流大多发源于定州山脉,但定州土质坚硬,水源到了湘北地界遇到松软的土质才蔓延成江河。
如今湘北水患,水不会逆流而上回到定州境内,却会淹没了地势较低的朔北全境。
百姓像没头苍蝇一样的乱窜,却发现湘北全境已然没有容身之处,有见解之士便提出水患当前,若要求生只能往上游去。
上游,定州。
水患当头,生死存亡之刻,湘北百姓忘记了定州那曾令他们闻风丧胆的匪患。
不是明知山有匪偏向匪山行,而是那匪患霍乱之境,他们尚且还有一丝生机。
这便是顾谨所说百姓那活下去的希望,但灾民若是真的涌入了定州,只会让原本就匪祸横行的定州更加混乱。
如今国舅正在定州平匪,若是定州出事,牵连的会是皇后族人。
这一点,陆归堂很清楚。
灾民需要安抚,但不能往定州迁移。
如今湘北临近的州县,只有永州还算安稳,但永州积年羸弱,永州百姓本就揭不开锅盖,且永州在湘北以南,水患有波及永州之险,湘北百姓自然不愿意去送死。
今日之前,世人皆是这般想法,今日之后,事情却有了转机。
永州贫瘠,不过是开仓放粮,朝廷往下拨银子的事儿,如此一来既可富庶永州,又可给湘北百姓一时安身之处。
至于水患会波及永州一事,若是修堤坝自然有可能,若是造湖泊便绝没有可能了。
于是,顾谨便和卫丞相与陆归堂敲定了这条计策:发粮永州,安永州之民,迁民永州,安湘北之众。
计划甫一敲定,卫丞相就急匆匆地出了勤政殿的门,临走之际卫丞相对着顾谨和陆归堂的背影深深一揖,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他对顾谨已经彻底没有了偏见。
卫丞相出了门,顾不上打伞,连忙对那苦守的傅内监说:“快带本官去面圣!”
傅内监见卫丞相说话之时神情激动,面带喜悦,像是圣上交代的事情有了对策,于是着急忙慌的带着卫相前去承庆宫面圣,全然把陆归堂和顾谨还在勤政殿中的事儿忘了个干净。
卫丞相前脚刚走,陆归堂便拉着顾谨偷偷摸摸出了勤政殿。
圣上为防结党营私下令皇子不得干预政事,就如同卫丞相先前所顾虑的,陆归堂今日压根儿不该到勤政殿来,但也幸亏他来了。
他推开了勤政殿的门,院子里头秋雨不曾停息,淅淅沥沥顺廊檐而下,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滴答”一声脆响,陆归堂这才弯腰去拾了先前搁在门口的油纸伞。
顾谨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如今心情甚好,不等陆归堂有什么动作便自行躲去了他的伞下。
行云流水,似乎他本就该为她撑这把遮挡秋雨的油纸伞。
陆归堂怔愣片刻的功夫,身边少女已经带了笑音出了声:
“你不嘱咐嘱咐那个傅内监?小心他到圣上面前告你的状。”
陆归堂回神,低头去看身边的少女,她的身边在女子里可算中等,但在自己身边放着便显得娇小了许多。
他低头去看,正看到少女素挽的朱钗。
他心头忽然觉得爽朗起来,心里头阴沉了数日的天忽然就放了晴,他朗声一笑,惊了低宿躲雨的庭燕。
“放心,宫里头的这些人,个顶个的刁钻,却也是最识时务的人。”
傅内监年纪虽小,却是圣上跟前的人,但凡是有些脑子,便不会以一个小内监的身份跑到圣上跟前儿去告堂堂王爷的状,那才叫做自讨苦吃。
两句话的功夫,一直在勤政殿外苦守云绦已经颠颠地跑了过来,她把伞往前一送,却跟着愣了愣,小姐并没有急着到自己的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