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氏的议和使团在驿馆一住就是十日,终于在第十一天等到了礼部的邀帖。
亓官邱引着其余六人赴约,外城进内城有段路程,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陆承修和陆归堂已经在里头等了。
几人不懂大贞礼仪,好在这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此番来朝是有求于人的,便都向着二位王爷行了圭氏之礼。
陆承修与陆归堂皆安心受下,随后请人落座,便进入了正题。
陆承修将那议和的偿金单子往桌子上一撂,面色不甚愉悦,只问:“你们送来的礼单倒是不少,只是本王细细参详几日,却觉得有些差强人意了。”
这话有些文绉绉,陆承修起先还担心议和使节听不懂,却不想那名叫亓官邱的倒是颇为机灵,当下便问:“我朝诚意议和,自然是将我们看得上的宝物悉数奉上,不知贵朝哪里不满?”
陆归堂在旁盯着众人的神色,只见那六名使节倒是一副老实模样,其中还有两人好似听不懂汉话,须得旁边的人一一向他们解释。唯独亓官邱满眼精明,不仅说的一口好汉话,人也颇为机警。
陆归堂轻笑一声,伸手拿过了被陆承修扣在桌面上的礼单,边翻边道:“此后每年,你圭氏向我大贞进贡牛、养、马匹各一千,这倒是颇有诚意的。”
那圭氏使节们才刚笑了笑,却忽然听陆归堂的话锋急转而下。
“但,统共就给这么点银子,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陆归堂将那礼单重新摊开,伸手在上面的一处指了指。
众人探头去看,只见他手指之处赫然是一串文字:白银一百万两。
陆承修顺着陆归堂的话茬在旁讽语:“依本王看,还是你们的诚意不够,这些年你们侵扰我大贞边境,害的我朝百姓民不聊生,单是朝廷给军队的粮草拨款便不亚于这个数目,更不要提将士们的抚恤银、边关百姓的安抚金。你圭氏统共六个部落,总不至于连这些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陆承修边说着,便伸手在一旁的桌案上手书一个“六”字。
旁的兴许看不懂,一个六字,这些个圭氏使节倒是看得明白,当下便有一个魁梧汉子满腔怒火地站起来理论,一口蹩脚的汉话听来很是刺耳:“那怎么可以,我们给你们一百万两银子,已经是拿出了我们的诚意了,你们这些大贞人,怎么这么贪心!”
“乌那!”那魁梧汉子还要再言,却被亓官邱出言打断了。
怨不得这人是使节长,可见他在这几人中说起话来颇有分量,那名唤乌那的魁梧汉子听了亓官邱一声呵斥,当下果真不再言语,只气鼓鼓地往椅子上一座,等着听亓官邱说什么。
亓官邱笑笑,竟带上了几分温润,对陆承修说:“贵朝说我朝诚意不足,在下却觉得是贵朝太过贪心了吧。众所周知,我圭氏人力、物力、土地、水源皆不及你大贞,举朝上下统共也没有几颗银锭子,你们还要狮子大开口,想要将银子提到先前的六倍?”
亓官邱这话说的是不假,圭氏位于大贞西北,紧邻着黄沙地界,土壤贫瘠、水源有限,的确拿不出太多的银子,若非如此,他们也不是攻打大贞数年都不肯放手。
只是,这不是理由。
陆归堂闻言冷哼了声,言语里已经透出来些怒意:“你们这话说的倒是轻巧,区区一句拿不出银子就想要将此事大事化小了?殊不知我大贞几年来戍守边关的将士何辜,死在尔等刀下的亡魂又何辜?我大贞有句古话,叫做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如今我朝不用你等偿命,怎么,连银子也要不出来?”
大约是他这一连串的话说的咄咄逼人,那几个圭氏的使节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唯有先前抱不平的那名叫乌那之人再度起身拍了拍桌子:
“你们大贞人不要欺负我们,我们要同你们的皇帝陛下说理去!”
陆归堂挑了挑眉毛,言语之间满是不在意:“你们来之前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们,今日同你们议和的是什么人?”
乌那愣了愣,下意识便问:“什么人?”
陆归堂与陆承修皆不言,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了亓官邱,旁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不足为奇,但他如此精明,若还说不知道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果然见亓官邱的脸色黑了黑,再一次伸手拦下了乌那。
他又笑:“咸王和舒王两位殿下亲自招待我等,我等自是极为荣幸。”
听闻此言,便是其余六人脑子再不灵光,也知道了眼前同他们议和的两人乃是大贞皇帝的两位儿子,方才乌那言语间说想要与大贞皇帝亲谈此事,想是惹得这两位王爷不高兴了。
当下乌那便看向了亓官邱,眼神里头颇有些埋怨之意,却硬是压下了心头的不平,未将心中的埋怨发作出来。
亓官邱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又道:“六百万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我等虽为议和使团,但皆是听命于我朝圭王,这事儿我们做不了主,还得劳贵朝再等上几日,待我等问过我王之后再行商议。”
陆归堂努了努唇,懒笑:“求和的是你们圭氏,我朝自然是不着急的。”
亓官邱等人听见这这话脸色便又黑了黑,却仍旧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几人愤愤不平地出了礼部,再由礼部的马车亲自送回驿馆。
人走后,屋里便只余陆承修与陆归堂兄弟二人。
陆承修侧了侧首,问:“四弟觉得这圭氏的议和使团”
陆归堂懒在椅子里,颇为不情愿地抬了抬眼皮,却是笑答:“令人头大呦”
陆承修见状起身,知晓陆归堂不愿意与自己多言,便嘱咐:“既如此,为兄要进宫将今日议和一事奏明父皇,四弟可要同去吗?”
话音落下,却良久未闻回音,陆承修再去看的时候竟见陆归堂阖着眸子懒在椅子里,好似已经睡着了。
他吸了口气,踱步出了礼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