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好眠说完这话便翻身上了马,自始至终都没有再与顾谨多说一句话,顾谨眼看着少年人的雪袍银甲没在了夜色之中,竟一时怔愣在了原地。
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闪过顾好眠方才同她的一番话,大抵是顾好眠知道她有揣摩人心之术,一番言语之间自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什么。
但顾谨心中还是隐隐有了些猜测: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炙热的阳光打在身上,顾好眠的马蹄声已然远去,顾谨眯了眯眸子,确认再也看不清楚他的身影,她于尘野之中孑然一身,似一株清寒霜冷的菊。
良久,顾谨才又回身上马,翩然一身,却也孤寂一身,她未再往前,而是又回了定州。
陆归堂在定州。
来回两遭,顾谨对于定州城的道路已经十分熟悉,又加上街上有百姓,她只问了两句便确定了国舅府的方向。
顾谨驱马前行,一身湘色衣裙在风中恣意舒卷,眸子里的清辉在烈阳下愈演愈烈,这一刻,她再次敛藏起所有的情绪,又复清冷一身。
再过两条街,便能到国舅府,顾谨一路策马疾行,却又隐约察觉出了些不妥之处。
此处似乎比上一次离去的时候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顾谨到了府门前,却发现庄严的大门紧紧关闭,她心生疑惑,遂翻身下马,轻轻叩门。
随着手上叩门的力道不断加重,府内却依旧一点儿声响也没有,顾谨心中疑云更甚,就算李昌平和陆归堂等人去了军营之中,国舅府上也定然会有下人,偌大一家府邸,怎么会没有人听见敲门声。
就当顾谨要回身去打听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是……顾二小姐?”
这声音很是耳熟,顾谨却也是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定州刺史柴昱。
顾谨回身,正看见柴昱高坐在马背之上,官服加身的他比平时多了几分威严,身边还跟着一帮衙役,不知道是因什么事情来此的。
“刺史大人?”
顾谨见到他并不拘谨,二人先前谈话虽然不多,但已经十分熟络。
顾谨趋步上前,柴昱也已经下得马来,二人对对方会出现在此时此地皆赶到一丝疑惑,终究还是柴昱先问出了声:“顾二小姐不是随着少将军去北疆了么,怎么此时又折返回来。”
昨夜之事不便多说,顾谨只简略答:“路遇变故,刺史大人,我有事想要面见咸王殿下,只是不知为何……”她说着将目光放向了紧闭的国舅府门,显然问的是这事。
柴昱闻言重重叹了口气,道:“那顾小姐来的可不是时候,昨天朝中来的旨意,以剿匪不力为由将国舅爷和咸王殿下一并看押,国舅府昨儿也一并被查封了。本官也是才刚处理完手头的政务路过此地的。”
他性子冷僻,本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便只将实情说给顾谨知晓,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担忧,毕竟与李昌平共事多年,二人是有些情谊的。
顾谨却是瞬间怔立在了当场,两日来悲喜交加、祸福相叠,已经令她心中积压了太多的情绪,这一刻,她生平第一次失了理智。
“什么,什么看押,什么查封,刺史大人你?”
刺史大人你莫不是在胡说吧?
柴昱再次打量了顾谨一眼,终于从这少女的眼神里看出了些正常人才该有的情绪。
他也不怪顾谨失态,只摆了摆手:“本官骗你这些做什么,朝中的旨意来的突然,谁都没有想到会是如此。”
顾谨衣袖下的手不觉间已经握成了拳,她眉头一皱,接受了柴昱所陈述的事实。
国舅府的门的确敲不开,柴昱也的确没有理由骗她。
顾湘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便又出了这一桩事情,足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顾谨默了默,静下心来去思索柴昱方才的一番话,朝中的旨意?
如今圭氏虎视眈眈,朔北岌岌可危,汴梁人心惶惶,朝堂各怀鬼胎,正是需要李昌平和陆归堂竭力剿匪的时候,圣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下达这样的旨意?
顾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她却猜测不出更多的事情来,只忽然想到了一件极为要紧的事儿,便问柴昱:“刺史大人,与咸王殿下一路同行的商家小公子呢?”
商故渊之父掌管盐运,应当不会轻易受到牵连。
果然如同顾谨所料,柴昱点了点头,看到顾谨想到商故渊的身上神情也是跟着一喜:“商小公子应该还在军营,顾小姐随本官来。”
顾谨一路随着柴昱但定州军营的时候已近傍晚,军营之地肃杀之气更甚,顾谨将之全然忽略,一心只想着快些见到商故渊,好问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
有柴昱作引,无人敢拦顾谨,均不知道刺史大人身后的少女是谁,就连打量也不敢。
能出入军营且让柴昱和颜悦色相待的女子,想来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军营重大,有五万甲军驻守,人人有事可做,该站岗的站岗,该巡逻的巡逻,该操练的操练,似乎并不知道李昌平和陆归堂已经出了事。
但令顾谨感到意外的是今天来的人不知她和柴昱,还有一副新面孔,却也是个老熟人。
惠景和。
顾谨与此人并没有太大的交集,却也知道此人属宁国公一派,自袁常信被削官之后,惠景和便成了宁国公手下的得力之人。
她示意了柴昱一眼,柴昱便会意,领着顾谨寻了其他的路去找商故渊,没让惠景和察觉到顾谨。
惠景和身上有汴梁城营房的重任,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来到定州的军营里。此处人多口杂,顾谨也并没有多问柴昱什么,只猜测惠景和身为将领,应该是来顶替李昌平的率领大军剿匪的。
只是五万甲军落到惠景和的手里,岂不就是落到了宁国公的手里。
那……此时汴梁城里的局势究竟是怎样的?
顾谨的心里再次生起强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