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之中,陆归堂等的焦躁不安。
距离顾谨同黄奢上山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他却只能在军营里眼巴巴等消息,心中焦虑更甚。
夜色愈浓,被陈扈派去打探道路的将士却迟迟没有回来,陆归堂心中默默发誓,此后定不会让顾谨再孤身犯险。
帐帘被掀开,商故渊踱步进来,带来的却是个好消息,“冷山回来了。”
陆归堂闻言猛地回身,看向商故渊,见及男子脸上淡淡的笑意,心中顿时安稳不少,他问:“如何?”
商故渊点头,“已经让陈扈点兵了。”
陆归堂拨开商故渊,二话不说就出了军帐,往沙场点兵处去。
月至中天,夜色深沉,沙场之上数千将士整装待发
定州东、北、西三面环山,过东山为汴梁,过北山则出境,过西山至北疆。不只山石崎岖难行,山中树高草密,极有利于黄奢等人藏身。
黄奢一路带了顾谨上山,见陆归堂果真没有追上来,不禁对顾谨的身份又生了几分好奇,听陈扈唤顾谨为“顾小郎”,想必此人并无军衔在身,既然没有军衔在身,居然还能被咸王这般看重?
对于此事,黄奢百思不得其解,但于他而言今日因顾谨而从陆归堂手下逃脱出来却的确是一件幸事,黄奢知道有顾谨做筹码便能牵制陆归堂,自然不会放顾谨回去,回了山寨以后便令手下人将顾谨关进了柴房。
尘土的气息令顾谨缓了许久,与此同时她却也挑了挑眉,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老熟人。
“惠小将军。”
依着墙而坐那人闻声缓缓抬头,露出来一张不同往昔的脸,他面颊上被划了一道口子,瞧着伤口颇深,纵然已经愈合了,却仍旧让人觉得狰狞。
惠景和眨眨眼睛,眸子里的浑浊与疲惫配上下巴上的胡茬,手脚皆被绳索捆着,这般模样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人竟然是汴梁城里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惠景和。
会将和微微怔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顾谨。
“你?”
顾谨看出他眼中疑惑,也不急着回答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踱了两步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山路崎岖,她还真是走累了。
“今天我还与黄奢说起卸磨杀驴一词,不想这话没用在黄奢身上,反倒用在惠小将军你身上了。”
惠景和神色一暗,显然顾谨所说的话他已经想过了,只是仍旧不愿意面对现实,亦对宁国公残存希望。
顾谨挑了挑眉,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可知道自打你被黄奢绑走,定州城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殿下重掌军权,军中士气高涨,汴京城没有人来,他们将这里,和你,一并舍弃了。”
惠景和脑子里“轰”的一声,想起了数日来的遭遇,黄奢将他擒住以后便与一帮山匪对自己百般戏弄,还划伤了他的脸。他为宁国公和舒王办事赶赴定州,如今却一人在这定州山上的土匪窝里受苦受难,多日来未闻消息。
“你胡说!”
顾谨轻轻一笑,也不看他,只道:“是不是我胡说,惠小将军等着看戏就好了。”
惠景和与顾谨交往不多,不知道这女子本就是一副清冷性情,如今见顾谨面色沉稳,自己心里便又灰蒙了两度。
定州匪祸多年,连圣上都没有法子,如今陆承修才刚刚坐上监国之位,陆归堂和朝中的党派之争就已经够让他和宁国公分身乏术了,哪里还会有精力来处理定州的这一盘散沙?如今看来不只定州,连北疆都已经被陆承修舍弃了。
棋子极易成为弃子,自己如今的境况是怎样的,惠景和心里比谁都清楚。
宁国公派他来定州本是为了擒拿陆归堂和李昌平,可自己却急于邀功,听信顾谨之言放了陆归堂离去,那封折子还没有递上去,自己就被黄奢绑上了定州山,惠景和自觉也是可怜。
这“卸磨杀驴”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倒是合适的很。
诸般事情在脑海中闪过,惠景和传来一声苦笑,他不再提宁国公的事,反倒又问起了顾谨:“顾小姐怎么会被黄奢擒住,还这幅打扮。”
顾谨微微侧首看他,竟见惠景和好在瞬息之间就褪去了原本的稚嫩,他言语沉稳,竟好似窥透事世。
顾谨心头微微一动,姑且放下李昌平之死,还是那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惠景和比起黄奢,总是尚有些良心的吧。
“一两句话可说不清楚,惠小将军要是闲的没事就猜猜看。”
顾谨将头往身后的墙壁上懒懒一靠,那神情再明显不过:本小姐累了,懒得多说,你自己猜吧。
惠景和抿了抿唇,竟也不与她计较,真就猜了起来。
“你一身戎装,莫非是从军营里过来的?你说自从我被绑走以后咸王殿下便重掌了兵权,那”
话到这里,惠景和忽然默了默,他想问的是李昌平如何了。
顾谨定定看着他,开口决然:“国舅被你们害死了。”说完这话她又沉默了两分,似乎觉得这话又有些不妥,李昌平的死因是从前的旧伤,惠景和只是间接引起了他的旧伤复发。
顾谨素来讲求真理,便又转了话锋:“国舅有旧伤在身,经不住你水牢酷刑拷问。”
惠景和的身形猛地一震,瞳孔亦缩,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当日思虑不周之举竟会害死一条人命。
“国舅他”他略有些不信此言,可看到顾谨眸中隐隐生出的痛楚时却又闭了口。
她有什么理由骗自己呢。
顾谨看出来惠景和眸中隐有悔意,便知道是宁国公卸磨杀驴之举令他受了刺激,亦转了性子,她曾试图说服黄奢未能成功,如今却觉得兴许这惠小将军有些希望。
顾谨抿了抿唇,正要再同惠景和说些什么,忽然听见窗外有叫嚷声起。
二人一同抬眸去看,正看见窗外火光漫天,另有嘶喊叫嚷声不断,显然已经乱成了一团。顾谨微微眯眸,知道是陆归堂寻了自己留下的踪迹来了,只是眼前这情景,像极了顾谨初至定州城时遇到山匪劫舍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