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早出晚归,想物色一个出价高的买主。三天后,终于有一个镇上的老板买了爷爷家的地,买来种桑树。
爷爷不管他要种什么,只要给钱就行了。收到钱后,买了米和肉提回家,大女儿早早就带着弟弟等在门口,老远看见自己爸爸就飞奔而去。看着稚幼的儿子和女儿,没有什么事过不去的。
笑呵呵的提着肉,带着两个小孩进来屋。进屋就把手中的菜递给了奶奶,顺手接过毛巾,擦把脸。
[我把西边的地全卖了,现在世道乱了,留着也没用,还是换点钱来的实在]
奶奶提着肉在一旁似乎有点担忧,但还是顺着爷爷,点了下头,转身进来厨房,开始操办一家人的晚饭。
妇道人家,总是说不上什么话的,但爷爷在大事面前都会给奶奶知会一声,我想,这大概就是尊重吧。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烦,会厌,但尊重是维系情感的一条纽带,有他在就不会断。
肉端上桌,一家四口围坐在小烛灯下,奶奶没怎么夹过盘子里的肉,爷爷扒拉着清汤似的白粥,一边给自己的孩子加肉,一边还给奶奶夹。
奶奶不愿意吃,一块肉放到碗里又被奶奶夹起来,搁到爷爷碗里,爷爷佯瞠,瞪了下奶奶,奶奶这才留下来肉,小嘴轻咬,细细嚼了起来。
很香!
卖了地换来的钱撑了大半年,但是地里又没有收成,长工也都跑了,原本平静的生活里又被投进了一颗石头,泛起涟漪。
时间推移到建国后,女儿和儿子都以长到十几岁,但没吃上过饱饭,都瘦瘦弱弱的,看着还是八九岁的孩童。
原来是大地主的帅气爷爷,变成了每天做工的中年男人,岁月留下的印记是肤色的加深和稳重的沉淀。
奶奶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葱白水灵的手被每天的粗活打磨成了一双布满茧子,焦黄粗糙的手。
生活不会给你理由,当它敲门时,你必须无条件接受,如果你接受不了,不是你死就是你疯。
奶奶是个坚强乐观的人,在我印象中,她总是一张脸,一张笑得满是绉子的脸。可能,在当时她也绝望过吧,但是挺过来了。
爷爷成了社工,奶奶也必须得下地干活,因为大家吃起来大锅饭,一起搞公社。
生在现代的我没有体会过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爷爷迎来了他的第三个孩子,也就是我的爸爸。
爸爸家里排行老幺,上有哥哥姐姐,爷爷也对这个小儿子颇为宠爱,有什么吃的都是先给小的吃。好在苦了半辈子后的爷爷奶奶迎来了人生转折,因为政策放开了。
大家都开始搞起来包产到户,本来就对农作物颇为熟悉的爷爷开始小试身手,靠自己的才干让家里人开始吃上了饱饭。
奶奶常说,“崽啊,你爸爸是最幸运的,生下来没吃过苦,你大娘和伯伯小时候可是吃过不少苦....”
奶奶喜欢喊我崽,尽管现在已经二十了,但每次回家奶奶都是拉着手,崽、崽这样的叫,我很幸运,到现在依旧还能听到从小宠我的奶奶叫我崽。
就这样,借这当时好的政策,爷爷肯干,能干,带着奶奶一起承包地,种土豆,种竹蒿,养猪养鸡,渐渐生活也富裕了起了。
常常会看到这样的例子,男人有了钱就会“变坏”,但是爷爷没有,爸爸也没有。
奶奶说,爷爷很能干,一个人养活了三个孩子,还给挣了栋房子,全是一个人白手起家,从牛棚里一点一点扣出来的。
爷爷在我的印象里是个大英雄,他敢打爸爸,尽管爸爸已经二三十了,原因是爸爸没理由的打了我。
当时的我就觉得爷爷好好,比爸爸还好,小孩子,谁帮了自己,就觉得好棒。
在小时候,我还常常粘着爷爷,要吃糖都是偷偷叫爷爷买,结果也导致了我的乳牙全部变成虫牙,牙疼的时候,妈妈还会带着我到爷爷面前说理。
“爸,你看看,让你不要给她买糖,你还偷偷买,这牙齿都被虫吃完了”
爷爷看着我满嘴的虫牙,像个做错事情的小老头,坐在一边默默不言,像是下定决心,以后不给我买糖吃了。
我拉了拉妈妈的手,“妈妈去,不是爷爷给我买的糖,是我带爷爷去买糖的。”
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敢这么给我妈说话,结果当然是一场灵魂深处的“竹笋炒肉”。
至那以后,爷爷果真没给我买过糖,据说后来还被奶奶吵过。
对,老了的奶奶敢吵爷爷了,一个小老太婆,一个小老头,每天在家里都要拌上两句,以至于我都怀疑奶奶给我形容的那个腼腆害羞的女孩是她自己么。
结果…当然是啦。我还年轻,还没有体会过,你一日嫁予我,我陪你长大,我陪你变老。
但是爷爷奶奶经历过,爷爷陪奶奶从少女变成人妻,再是妈妈,时光给他们染上了印记,奶奶好像也变得小孩子气,每天不给爷爷拌上一两句,心里就像是不舒服一般。
爷爷变成一个焖老头,不太爱说话,但是是个名副其实的行动派,这点我爸继承得倒是不错。
记得高中的时候,住校的我只能一个星期回一次家,一会到家,妈妈就凑过来给我讲这个星期家里发生的大事———爷爷要和爷奶奶离婚。
我当时都惊了,连忙问妈妈发生了什么事,事情起因还是一个广场。有段时间奶奶吃完饭就会拉着爷爷到广场溜达一圈。奶奶越老玩心越大,看到广场上有不少跳交谊舞的,个个神采奕奕的,奶奶也急吼吼的要加进去,让爷爷陪着一起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