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歌坐在自己房里的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人儿,天生丽质的鹅蛋脸上嵌着两颗水晶般闪闪发光的眸子,眼梢轻轻向外侧勾起,透出天生的成熟韵致,高挑的鼻梁下一颗丰润的红唇不点自红,纤细如葱玉般的手托着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出神。
时间如驹过隙,转眼都已经入冬好一阵了,据前阵子调查司马崇的死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虽然猜出了是齐冰仪做的,却也奈何不了她,毕竟人家是皇后的娘家人,齐国公的势力在京都早就根深蒂固,非同一般,后台够硬。她也不可能学着司马宏把齐冰仪给告了,皇帝亲封的郡主,怎么着也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就算知道她做错了,估计也是会护着的吧。
毕竟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屁话只有天真的庶民才会信。
齐国公还没挂,皇后娘娘还没挂,齐冰仪就不会挂。
那个未曾谋过面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听说权策在公堂带走她之后司马宏就去了一趟齐国公府,两个老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悄悄话,洛清歌觉得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跟她有关系。司马宏吹了半天耳旁风,她洛清歌没事,倒把自己亲儿子给吹死了。要么人们总说天道有轮回,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呢。她的确把司马崇给揍了,但公堂那二十杀威棒也不是水的,怎么着也算是扯平了吧。怎奈何他非要置人于死地,若他少多些事,天下不就太平了么?
老了老了,还不休,老不休。
叹了口气,那三天期限的第二天,权策就命岩寒拎着十几颗他们抓到的齐国公府上的人头送到了司马府,也算是给司马宏个交代了。看着血淋淋的人头,司马宏想必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当场摔倒在地上仰天痛哭,悔恨万分,最近更是连朝都不上了。皇帝体恤臣下,一道奏折下来打发他直接养老去。齐国公府那边倒是沉得住气,自己人被抓了连个屁都不放,该喝茶喝茶,该绣花绣花,鸟语花香,与世无争。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洛清歌轻叹着摇了摇头。
“洛姑娘快来,九殿下为您新量制的冬衣送来了!”萧蔷兴奋的声音从外屋传来,向里屋探着头,对洛清歌挥着手。
九王府没有女眷,洛清歌是唯一的女子,生活上多有不便,便想着叫萧蔷来给她做伴。当初在四王府的时候她便觉得跟这女子很投缘,两人也熟,萧蔷是原本是服侍洛云逸的,无论服侍伺候还是处理杂碎琐事上,她的能力都是无可挑剔的,权策也觉得不错,就从洛云逸那里挖墙脚把她给挖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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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反抗吗?”洛清歌问过权策,这丫的能有这么好心?
权策品了一口茶,淡淡道:“他最近忙,没空管这个。”
“他那个一天到晚懒懒散散的样子,除了吃喝嫖睡还能忙什么?”
“准备成亲。”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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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洛清歌回过神来,向萧蔷走去,看着萧蔷兴高采烈的摆放着一个又一个的托盘,每个托盘里装的衣服都是极好看的,有软毛织锦的水蓝色斗篷,镂金百蝶穿花云锦的绀青色棉袄,盘金彩绣蝶花缎的胭脂色棉衣裙,还有几个雪白色的绒毛护手和一些珠宝首饰。
“我们策策真是绝世好男人啊!”洛清歌不禁叹道。
萧蔷在一旁轻笑着,眼神略带羡慕:“洛姑娘真是好福气啊。”
洛清歌拿起一个护手递给她,笑道:“冬天气温低,风也大,你也要记得御寒。”
“咱们都熟了,奴婢就不跟您客气了,那就谢过姑娘了。”萧蔷接过护手,向洛清歌施了施礼。那个四皇子风流无度,估计也是个颜控,身边的侍候的人也都有几分颜色,萧蔷在丫环中算是比较出众的了,她面容姣好,皮肤嫩滑光洁,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令她多了些与众不同来。
洛清歌瞅着也心生喜欢,一把搂过萧蔷肩膀,豪爽的指着桌上那些衣裳首饰道:“以后别说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娘子,看见没有,这都是为夫为你打下的江山!我的就是你的,有福气咱们就对半分!”
萧蔷有些哽咽的笑着,眼角有些液体在闪烁,装作捂嘴笑的样子伸手将眼角的泪拭掉,一直不停地点头……
身份低到尘埃的人,是自出生便命中注定了的卑微,在用冷水浇灌的土壤里挣扎生存,有一丝的真挚与温暖,便是人间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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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别院的揽月庭上,有两人在温酒对酌,一红一暗,旁侧仅有一侍女托盘静候,寒风虽刺骨凛冽,但那两人却依旧仅着一身轻袍,却不见半分的冷,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同时拿起桌上的热酒,暗红色的衣袖将酒杯伸了过来,杯中酒香四溢,袅袅的热气飘了出来,权策淡淡看了眼洛云逸,清脆的酒杯对碰,两人一饮而尽。
经年阔别再聚首,几朝光阴几朝容,少年一见成相知,再回头,已是他处红尘。
洛云逸摆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细长的手把玩着酒杯,俯瞰亭下稀稀落落的光秃秃的树杈,寂静的有些荒凉,无名的情绪上来,他抬眼看向正在温酒的权策,轻笑着,带着几分怀念:“上次你我饮酒时,还是十六年前。”
权策勾了勾唇角,看着在桌上煮着的酒,扑腾扑腾的翻腾着,冒着热气,往事也随之翻涌而来,拿起酒杯又饮了一口,热气灌满全身,他的记忆里,好像,不止只有苦。
……
无鸣山庄东侧的竹林密不见光,若鸟雀等飞禽误入,也不见得能觅得出路,声音踪迹皆难以寻找。且山庄无论东西南北皆设乾坤阵法,玄妙难测,隔离外境,天地自成一派,若非庄内人,必有进无出。
少年洛云逸觉得,这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我无鸣山庄不管你是什么人物,你烧了我的园子,便要以命来抵,若你打得过我,本少主便给你个机会开口说事,若你死在我手上,就当是祭奠了我的花花草草,也不配跟我谈什么条件。”洛云逸一袭白衣飘飘似仙,白色的云靴踩在竹竿顶上,自高而下睨向站在地上的权策。
他要求光明正大的比试一场。
“悉听尊便。”
权策负手而立,微微颔首。再抬眼便是汹涌万涛,惊沙拍岸。漆黑深邃的眸子里似有寒光炸出,如黑曜石般的瞳孔焦距刹那放大,眸底的深渊瞬间翻起烈火岩浆,刺睛炫目的红光霎时从渊底飞射逆流涌出眼眶,一时间银河倾散,星宇破裂,玄色的衣袍在风中肆意狂卷,墨发飞扬,猛烈强势的气息排山倒海般袭向四周,怒沙飞起,天崩地裂。近处的密林被强大的气波压迫折断呈后仰式排排涌倒,他掌中迅速凝聚起内息化为无尽波涛,劈向从天逆风而落的白衣少年。
洛云逸神色一凛,乌发白袍逆风肆意扬起,云靴踩过虚空稳步落下,掌中扇在翻转间幻化无形,一张一合间已经裂成无数飞刀向对方刺去,无数锋利尖锐的刀尖如雨般穿透那股无形的气波逼向玄衣少年,嘴角讥削一笑,等着看他的刀雨顷刻间将那玄衣少年刺穿成无鸣山庄最大的穿山甲。
权策凝眸,袖袍一挥,猛烈刚决的内息在其身外化为一个封闭的气罩,挡住细密的刀雨,再一用力,气罩反转成一口散着金光的巨大无比的钵,裹挟着攻势猛烈的剑雨气势汹汹的扣向站在不远处的的白衣少年。那少年见势收回扇子又幻化成一把泛着青光的长剑,云靴点地腾跃而起,双手握住剑柄,调动全身内息用尽全力劈向那口大钵,冷声高喝道:“给我——破!”
青光与金光交锋,互不上下,直到一道两股势力交界处生出一道白色炫目的光慢慢破碎逐渐炸裂,清脆干裂的声音在半空响起,马上就要爆炸,洛云逸手握剑柄不可轻易抽身,唯有与那金光相接才可维持住两股势力的平衡,退,则被金光吞没,粉身碎骨;进,也只能守住一时平衡,爆炸亦是迟早的事,进退皆是死,洛云逸耳侧不断有爆裂声响起,白光愈加耀眼,白衣在强大猛烈的两广交汇处肆意翻旋将要撕裂,束头发的玉簪掉落,乌发朝天炸起。
最大版的穿山甲或许没有,但最新版的白面乌鸦已经正式上线。
洛云逸看着底下一副事不关己的玄衣少年,无所谓的目光不见丝毫动手帮忙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怒吼咆哮道:“你他妈到底救不救我!”
“求我。”薄寡的唇上下开合,淡淡道。
“你放屁!”破裂声越来越大,洛云逸的怒吼声隐隐约约从里面传来,白光烈烈的灼热感夹杂着他熊熊燃烧的怒火,两两相望,唯余大骂。
“替我——去京都。”漆黑深邃的眸子望向快要被白光吞没的白衣少年,那人甩过头,乌黑的头发缠绕在整个脸上,狼狈不堪,闻言用那双骄傲神气的眸子透过杂乱的发丝望向他,那个玄衣人,眼中的深邃似揽尽世间沧桑,仅眸中一点亮光微燃,那亮光,比身侧的白光还要刺眼。
那亮光,是在看向他。
山河突然寂静无声,万物寥落至斯,天地风云归于沉寂,无边浩瀚中,仅剩那一点星光。洛云逸想,这人究竟寂寞孤立到何种地步,才会对他予以全部希望?
“好!我去!”
……
落叶萧萧,暮色微凉,两个少年并坐于悬崖之上,云海在脚下汹涌着翻腾。“哐当”一声,是酒坛碰撞的声音。
“江湖路远,你倒是挺会找人,竟跑到我这来了。”白衣少年笑着,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无鸣山少庄主闻人识相易容一绝,通八卦幻玄术,精湛六艺,筹谋韬略,江湖再远,也远不过你的声名。”玄衣少年拎起酒坛,豪饮一口,望向脚下漫漫无际的云海,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所以,多少年?”少年洛云逸斜着头看向他,眸中含笑,心中却早已了然。
“十六年。”少年权策抬眸与他对视,波澜不惊的漆黑的眸底深沉若渊。
“啊,本少主可是摊上倒霉事了!”洛云逸喝了口酒,哈哈的笑着,又看了眼权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上次那个不能算,下次你还得在跟我决斗一场才算完!”
“多谢。”
“谢个屁,本少主现在决定把你列在我对手的人名单里,记住你还欠我一次。”
“好。人名单里还有谁?”
“就你一个,不过别得意,本少主现在还小,日后的事可说不准了。”
“那十六年后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