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一年，莫然刚读完初中，就在那个暑假里《逐鹿》横空出世了，漫长的暑假里不知道做什么的莫然开始尝试玩游戏。

其实这个年代，网游早就已经不流行了，但是逐鹿一度火的离谱，在各个平台上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作为一款国产大型网游这是很难得的事情，再加之这是一个一直寂寂无名的游戏公司整合了许多小公司之后的惊人之举，在游戏推出的同时就发布了一份详细的逐鹿游戏编年史，明确告知玩家们接下来五年游戏的更新进程和游戏思路。

当时感觉似乎很不可思议，但是出于对国产的支持，大量玩家带着非比寻常的热情涌入了这款业界奇葩，莫然与洛天天，或者说尼尔与洛天天可能也是被这股浪潮卷进了《逐鹿》。

在二零二一年游戏开服不久后，当时正值游戏的开荒时期，玩法、地图、剧情都有待玩家开发，玩家们经过前期短暂的萌新时期后，很快就开始抱团，极大地加快了游戏推进速度。

而这对于莫然而言是件比较糟糕的事情，那个时候的莫然有些恐惧社交，像是工会团体这种需要大家分享情报还会相互打趣的地方简直是他所无法想象的。

莫然曾战战兢兢的加入过一个团体，硬着头皮一一回复了所有人欢迎他入帮会，结果这么萌新的回复方式让大家都挺尴尬的，呆了没两天他就主动退群了，并下定决心除非有一天他的物种归属发生变化，否则绝不会再加入帮会了。

但毕竟是新游戏开服没多久，其实同一个服务器里在一块地盘一直玩的人也就那么些，没有加帮会的散人玩家们相互组队打副本，一来二去就算不熟悉，但大部分的同村的散人玩家的游戏ID也都混了个眼熟。

在那个夏天不愿出门的莫然就疯狂地玩《逐鹿》，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记住散人玩家的游戏ID最多的散人玩家，为此还很悲哀地小小骄傲了一下，想起来，自己作为一个可怜的宅的事实似乎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莫然认识了洛天天。

说实话，作为一个初中刚毕业的屁大点孩子来说，莫然感觉这个名字还是挺挫的，而莫然那个时候就开始用的游戏ID，尼尔，其实作为一个男性角色来说也好不到那里去就是了。

游戏里的洛天天是一个女性角色，她很少加入散人的组队来打副本，不少玩家以为是那种害羞的游戏小萌新，甚至都认为她现实里应该是一个一个萌妹子，所以尽管她很菜，游戏操作而言几乎没有操作的那种纯萌新的菜，但是游戏初期副本难度都不大，所以很多人都还是愿意带着她一起玩的。

后来有一天莫然感觉已经很久都没在副本队里见过她了，再后来就看见她在野外一个人刷狼群，刷一次自己就要死一次，死完继续刷，着实有点可怜。

可是向她提出组队邀请她也不回应，于是莫然就在旁边帮着她打，两个人也不交流，就那样很闲很闲一样刷狼群，不过游戏嘛，不就是打发闲暇时光，那个时候游戏对于莫然而言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这基本上算是他接触到的第一个可能会玩很久的游戏。

再加上他有种跟对方同病相怜的感觉，两个人都不想跟外界交流，就这样默默的跟一个人一起玩，既不会有交流的尴尬，也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一个人的悲哀场景，莫然觉得还是挺可以的。

然而，就到这天洛天天下线为止，她都没有接受莫然的好友请求……然后洛天天下线了之后莫然也就下线了。

下线之后的莫然有种自己闲到脑瘫了的感觉，跑到网游里陪一个孤僻儿童，呃，疑似孤僻儿童的人对着同一种野怪打了一个下午，从游戏的角度来说，经验收益非常低，道具材料自己还不好意思捡，结果对方愣是放着道具消失了都不晓得捡。

感觉就像是……在照顾一个孤僻儿童……但是啊，莫然不知为何还有些期待明天能够再遇到她，虽然没有能够在游戏里获得应有的收益，但是莫然在那个时候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游戏带给他的惬意的感觉。

可以说，莫然因为游戏而对现实态度产生的改变，这个同他一起游戏的玩家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第二天，莫然登上游戏，在一个和昨天相近的时间点，又在那个距离城镇不远的地方看到一个熟悉的游戏ID孤零零的刷着小野怪，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然后就又是昨天的重复。

就这样，莫然终于……和大多数玩家脱节了。

原本正常打副本去新地图做任务刷野怪的游戏进程中断之后，当初一群很默契的一起打副本的散人都已经在等级层面上离他远去了。

不过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收到了洛天天发给他的好友申请，两个人算是正式成为了朋友，在游戏里。

再后来，他们约定要两个人把游戏里所有能打的副本全部打通，而现在，这个目标已经很接近实现了。

“所以，就这？”

周六的中午，莫然和一个勉强能算是发小的女同学正坐在一家奶茶店里谈论着昨晚自己的那个困惑。

现在正是阳光明媚的好时节，本应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却在这里听一段莫名其妙的宅男诉吐露心事，说实话，毕欣欣感觉只为了一杯奶茶自己实在是有点亏了。

她用力嘬了一口奶茶，感受着奶茶里的糖份带给她的快乐，心情稍微变好了一点点，终于放开了叼在嘴里的吸管，皱着眉头开始吐槽莫然。

“喂，不是我说你，你这讲故事的水平太差了吧，中学老师交给你的详略得当全都忘干净了吗？怎么刚开始有点听头的部分让你就这样一笔带过了？那你前面铺垫这么长又何必要，直接说你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妹子，不太爱说话，你现在对人家有点意思，但是马上就要没什么借口继续跟人家一起耍了，这样讲不是简洁易懂多了？”

莫然有些无奈，瞪了她一眼，你这么凭空污人清白？读书人的事儿……咳！那个，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打住！你又要开始娓娓道来了是吧？行了行了，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这不是暗示你再给我续一杯奶茶嘛，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想着当个温柔的知心暖男？”

“大概瞎了眼的陌生人才能看懂你这过于明显的暗示吧？我不温柔真是抱歉啊”

毕欣欣作势要打他，莫然作势求饶，她就心满意足地放下手开始娓娓道来

“首先你应该是已经确定对方确实是一个女孩子了，虽然还不知道你是怎么认定的，但这一点我说的没错吧？其次你默认人家应该跟你年龄差距不大，不然你就不就不用这么苦恼了。再然后就是能够女孩子性格上有些问题，最起码是有些问题的。最后，也就是问题所在，你希望可以和人家能建立更稳固的关系，最起码以后不要断了联系，但是基于第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了，我的陈述完毕。给我买奶茶去，快点快点快点！”

毕欣欣一手托腮，视线偏向一边，另一只手就跟赶苍蝇似的挥了挥使唤着莫然。讲真今天天气不错，早点应付完了这个呆子还能拉着姐妹们一起去逛逛商场。

莫然张张了张嘴支支吾吾的没能说出话来，听到别人这样帮自己把话讲透之后，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也正是自己要找人出来聊聊的目的所在。

又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冲着毕欣欣伸了伸手，“看在你说了一番人话的份儿上，我帮你跑腿？”

毕欣欣冲他翻了个白眼，“愿意帮我跑腿的都够把这里到柜台的那么两步路给排满了，好像缺你这么个小气鬼似的，四杯香草不加冰，重糖！”

随着语气的加重，她重重的把校园卡拍到莫然手上，就好像在掩饰她的心虚一样，喜欢她毕大小姐的人好像也没那么多，不过在莫然这么个吝啬鬼这里，维持自己的豪气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这是要谋害你的舍友？还是你卖了她们瘦身险之类的想敲诈？”莫然一边嘀咕一边乖乖的去跑腿了。

下完单之后，他回来继续向毕欣欣请教：“那个啊，毕欣，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比较好呢？”

毕欣欣继续着刚才那杯还没喝完的奶茶，砸吧了砸吧嘴，有些索然无味。

毕欣欣问他：“喂，先不论男女这个其实一直存疑的问题，你这么确定对方不是个骗子呢？你向来做事情缺几根筋，我比较担心你被骗了啊喂？”

莫然低头沉吟了一会，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毕欣欣，一脸凝重的说道：“要是骗子，我就放舍友去咬她你看怎么样？”

毕欣欣险些被呛到，反手就是一巴掌向莫然的头顶挥去，莫然发动闪避，判定生效，莫然成功躲过巴掌！

他赶紧补充道：“你那个，停一下，其实，我们通过一次电话来着……”

毕欣欣的眼睛顿时亮了，一脸八卦的样子：“我就知道有奸……咳！猫腻，我就知道有猫腻！好哇小墨汁，还不赶快如实招来！”

莫然一脸无奈的双手向下虚按，小声说道：“毕欣啊，矜持！把持住把持住！”

毕欣欣重重咳嗽一声，尽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躁动，双肘放在合作还是那个，手指交叠，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莫然。

“行啊你，先不说有这么个人你一直都没告诉过我，这种决定性的细节你居然也敢隐瞒？不过啊，你们通过一次电话，这句话嘛……”

“大神你分析吧，请慢慢分析吧。”

“首先，四年来就通过一次电话，其次，这次通话一定不是最近，再然后，电话里肯定是一个辨识度很高的女性的声音，最后，这次电话应该不是很愉快？你，该不会骚扰了人家吧？”

毕欣欣的眼神从直勾勾逐渐向恶心心转变，莫然赶忙摆手解释道：“放、放、放肆！你把在下想成什么样的人了？好吧好吧，跟你说好了。”

蓦然缓了缓，理了一下思路，开始跟毕欣欣讲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

“大概是两年前吧，或者说是一年多以前的时候，那天她登录游戏后一直在城镇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我看就她那样一直走也不出去，我就问了一句她怎么了，她也不理我，我就在那里等着她，跟着她一起走，过一会再发一条消息给她，就这样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她给我在另一个聊天工具上发了一条消息……呃，我在这之前有给过她另一个联系方式，不常用就是了，因为我也不经常用，起一个留言板的作用吧。所以不要用这种看智障的眼神看我，谨防网络诈骗这六个大字我还是知道怎么写的！然后她就拨通了语音通话，我当然接了，再然后就……”

毕欣欣看着他：“你跟她聊了什么，或者她对你说了什么？”

莫然表情凝重地说出了一个字：“喂？”

毕欣欣等了半天莫然都没有再吭声。

“嗯？”毕欣欣表示疑惑。

“嗯。”莫然表示肯定。

“嗯？？？”毕欣欣表示强烈疑惑。

“呃……”莫然表示迟疑。

“你在这跟我打哑谜呢？”终于，毕欣欣表示将要愤怒的趋势。

“唉，准确的来说，我们的通话就这一个字，电话拨通后，我先就这样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她……呃，这样说出来可能对人家有些不好……”莫然表示开始为难。

“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婆婆妈妈的？赶紧说啊！这又不侵犯隐似，赶快赶快！”毕欣欣很不耐烦。

“然后，她就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也没有说话，哭了挺久的，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期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什么也没说，这件事情，对于当时我那尚还弱小的心灵其实造成了挺大的冲击的，我很纠结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是不是要报警。”莫然有些不情愿讲这个事情。

“然后呢？然后呢？”毕欣欣有种越来越兴奋的趋势，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当然之后我也没有报警，一是不知道她具体在什么地方，而是也确实不清楚对面是什么情况，冒冒失失麻烦警察叔叔岂不是很尴尬。过来一会儿，她发消息过来，说抱歉，谢谢我，不要报警。”

莫然此刻脸上多少有些藏不住的尴尬浮现。

“噗！哈哈哈哈哈，看来你这个小网友还是个思路很清晰的人啊，刚激烈的酷玩，正常人都要大脑缺氧缓很久擦能正常吧，不过她这么直接在配合你这边的想法着实有趣，哈哈哈哈，不行，笑的好像岔气了哎呦有点疼，呵呵呵呵呵……”

毕欣欣一下子甚至笑岔了气，把头轻放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尽量小幅度的笑着。

莫然一脸无奈的再次重复之前双手向下按的动作，重复这之前的台词，“毕欣啊，矜持！把持住把持住！我是在很认真的跟你说事情呢，你这样让我很难堪啊。”

毕欣欣装模做样地左手虚握放在嘴前咳了一声，“咳，实话说，真是个挺无聊的故事呢，也就是说，基于她的特殊情况，你们之间除开游戏可能就完全没有交集了，那你何必要坚持继续跟她做朋友呢？大家好聚好散不好吗？再者说，其实到现在你也没有办法确定对方有着质的你交朋友的优质人品吧？”

“唉。”莫然叹了口气，有些不开心，“如果说交朋友需要看人品的话，毕欣你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这几年里她算是我最稳定的朋友了，可能你没办法理解，但是一整个高中都过去了，两年大学也过去了，这么久以来我跟她都没吵过架，也没有过很久不联系，就算说这是一个精心准备的骗局，我也觉得那个人为我准备这么长时间很值得感动啊。当然了，你个死现充是没办法理解的吧？”

毕欣欣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意味不明的复杂，“你还真就默认自己是个虚度光阴的宅男了？宅男也应该要有追求有梦想吧？”

莫然凭借直觉猜测那复杂中应该是夹杂着鄙视，所以他选择沉默。

这次毕欣欣许久没有开口，然后她叹了口气，说：“那个，奶茶已经在柜台那里放了有一会儿了，你还不赶快给我取回来？你开头挖苦我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啊，我宿舍里养的三头猪可是会对你表示强烈谴责的。”

莫然提着四份奶茶，毕欣欣走在他旁边，太阳有些过于热情了，毕欣欣只好掏出了遮阳伞，看着伞下的毕欣欣，莫然觉得她的白皮肤可能也不全然是一种暂时没想好名字的皮肤病并导致的。

今天来找她好像也没讨论出来个什么，结果就被她套话了，感觉那杯奶茶牺牲的略微不值得了。快到毕欣欣宿舍楼下的时候她开口打断了莫然的胡思乱想，用的是一种让默默冉感觉牙酸的奇怪口气：“然然啊，我看青山多妩媚。”

莫然默然地看着她期待接下来的表演，毕欣欣见莫然不接腔，就飘了他一眼。

“奶茶给我，你这个本宫钦点杂役的身份到期了，等候娘娘下一次差遣就好，退下吧”

莫然翻了个白眼，把奶茶递给她的时候趁着她双手不得闲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然后快步跳开以躲避遮阳伞的攻击，操作连贯，细节拉满，一气呵成。

最后抱以礼节性的微笑以示告别，成功将毕欣欣气了个半死，快速位移版事了拂衣去，遗憾不存心，快哉，快哉！

“娘娘~撒~由~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