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了,尹小葱想着赵承郎估计得忙到很晚,决定先回去做晚饭送过来。她早就饿得受不了了,午饭也没吃,就早上喝的哪点稀粥,早消耗完了。
尹小葱走后,李忠走进来,禀道:
“大人,那五兄弟先提审谁呢?要不,先提审许二?”
县尉只是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以岁数大小排了个序。赵承郎可不这么想,他要找最容易攻破的那块短板。
“当时抢先接话的那个,叫常永平是吧。”赵承郎向唐师爷确认道。
“是。”唐师爷点头了点头。
口无遮拦,性子急躁,容易攻破。
“就他吧。”赵承郎说。
没多久,官差将常五押到赵承郎跟前。官差要常五跪下,常五不肯跪还污蔑赵承郎不讲道理,分明是受害者,却被他当成嫌犯对待,左审右审,他不服!
“敢跟大人叫板,活腻了吧你!”唐师爷喝道。
官差猛踢常五腘窝,乘其腿软直接摁跪地上。
“叫什么——”
赵承郎问。
“好你个狗官,想滥用私刑,屈打成招啊——你大爷的——”
脏话刚出口,又挨了官差一记。常五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道:
“你们滥用私刑,我要去青州衙门告你们——”
官差脾气火爆,头脑不灵活,脑子里能想到的就只剩下拳头了,见常五仍不听话,又要动拳头,被赵承郎出声制止。
赵承郎头疼极了,这些衙差就不会动动脑子吗?难不成真想留点把柄给人家拿捏么?于是官差只好强忍下怒气,退到一边。常五以为赵承郎怕了,别提多得意了,特别是听到赵承郎扭头咐身边的捕快弄点水过来招待的时候,下巴抬起老高,道:
“算你识相,知道本大爷渴了——”
“渴了是吧!来,喝个够!”
官差把水桶往常五跟前一放,联合其他两个官差,将常五的头强行摁进水里。而先前遭喝斥的那名官差反应较慢,过了半晌才领会到精髓,上来帮忙。
“你们——咕咕——救——咕咕——”
常五扑腾求饶了好一会儿,赵承郎才示意官差停手。守在外边的县尉瞧见了,身子阵阵发凉,心想知县大人这手段,一日比一日狠辣啊!
“还渴吗?”赵承郎问。
“不渴了———不渴———够了一咳咳咳———”
唐师爷强忍住想笑的冲动,装模作样地训道:
“还不快谢大人赐水——”
“多——多谢大人——赐——赐水———”
常五那表情,真叫一个憋屈啊!不过谁让他自大狂妄不配合呢?这等刁民,根本没法讲道理,不来得厉害的,肯定啃不动。还真的以为赵承郎读书人出声,就不会动粗啊!
——
“叫什么名字——”
事实上,这家伙在门口的时候就已经自报过家门了。
“常——常永平——”
“哪里人?”
“青阳人——”
“说说你那五个兄弟吧,怎么认识的?”
“我与刘大是同乡,打小就在一块儿玩。许二、廖三是刘大在外边结交的朋友。孙老四是后来才碰上的——”
他说到这里就没往下说了,赵承郎等了片刻,问道:
“陈阿六呢?”
“啊——陈阿六啊——他——他——也是半路上才认识的——”
神情躲闪,惊慌失措,铁定有鬼。黎近人原想继续追问,但转念一想,不必打草惊蛇,先把他的家世背景摸清楚。
“家里可有妻儿?”
“有个婆娘——跟人跑了——”
闻言,唐师爷不禁投去都夷的神情,就他这德行,娘子不跑才怪呢。.
“多久没回家了?”
“家?哼——屋子都烧了,哪还有家啊。”
“靠什么营生?”
“接私活,帮人送货。”
“你们来凉城县多久了——”
“不到三日——”
“来做什么——”
他犹豫了片刻,随后才说:
“听刘大说,有人出了大价钱,要我们兄弟几个将一块奇石,从青阳送到凉城驿站。”
“东西送去了吗?”
“送去了。”常五说,“刘大说,东西被人抢了。”
“什么时候送去的?”
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昨——昨日午后——”
“酬金拿到了吗?”
“刘大说被骗了。”常五摇了摇头,说,“买家没有露面。”
“也就是说,你们白忙活了一场。”
“嗯——”
“案发之前,你们几个吃完汤包,去了哪里?”
“去了酒馆。”常五说,“刘大说想喝酒--光吃汤包没意思,要我们去给他买酒——”
“多大的酒量,要你们五个人去买?”
“我当时也很奇怪,不过他这人就这样,都习惯了。生意都是他接的,这些年他的功劳最大,我们都靠他吃饭呢,自然不敢有二话——”
“酒呢?”
“没买着。”常五又愤愤不平了,道,“掌柜的不肯卖,说是京都那边有权贵举办寿宴,预买了。”
赵承郎确实收到了京都权贵寄来的请柬,也听闻衙门里好酒的捕快埋怨过买不着酒。
“你身上的刺青,什么时候弄的?”
“四五年前吧,有一次买卖成了,刘大很高兴,一人弄了一个虎头刺青。”
“之后,你们还发誓了吧。”赵承郎猜测道。
“———是———”
“誓言还记得吗?”
常五抬起袖子擦脸,又咽了咽喉咙,才说: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那为何刘大死了,你还活着?”
“这——”
一时兴起发的誓言,如今看来可笑极了。
“刘大是谁杀的。是你,还是你那四个兄弟?还是说,你们几个合谋毒死了刘大。”
“大——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常五话都说不清楚了,道,“杀人可是要抵命的——我———好端端的——杀他作甚——再说,是店小二送的毒汤包——”
赵承郎起身,缓步走到常五跟前,俯视常五,道:
“是谁一脚踢在刘大腿弯上?又是谁揪住刘大胳膊,阻止他反抗?又是谁扯住他的头发,肆意欺凌?又是谁,将他毒死后,替他换上了新衣?需要我一一点名道姓吗?”
每说一句,常五就惊骇一分,等到全部说完,他的脸上只剩下惊恐,喃喃道:
“莫非——那一闪而过的黑影——是官府安插的眼线——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会说得如此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