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血气笼罩着巫江两岸七州之地,甚至连天空都变成殷红之色,鲜血随着巫江流向极遥远的东方,经久不散。
从此,武道界独占鳌头的世家彻底覆灭。
十二年前,随云武道进入鼎盛,武道界以“一家一庄三宗”为尊,一家指的便是武道传奇孟家,和随云皇室一样古老,源远流长。
可这一日,孟家覆灭了,七州之地的孟家族人无一幸免。
一个四岁的孩童躺在血泊里,不哭不闹,只是呆呆的望着血色的天空,直到红衣女子出现在视线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
“孟时。”
“跟我走吧。”
“去哪里?”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孩童没再接话,他拉着红衣女子的手离开了这片地狱。
南山州,太平镇。
红衣女子把孟时交给了一个和蔼的中年男子,开始修行红月堂顶尖杀术纵横八术。
直到两年前,他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十年的小镇,跟着红衣女子踏入离川。
“师姐,我想改个名字。”
“叫什么?”
“江朽。”
从那天开始,孟时已死,他叫做江朽。
“呼!”
江朽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从梦中惊坐而起,冷汗浸透衣衫。
当他眼底的黯淡之色缓缓散去,视线扫过昏暗的房间,然后一头躺了下去。
十二年了,他几乎每天都会梦到那一日的血祸场景。
孟家是武道传奇,在重续皇室正统的过程中立下过不世之功,家主孟迟更是随云第一强者,却因为一个尚未定论的罪名被屠灭满门。
当然,在那场血祸中,负责主导的皇室和黎渊山庄亦是损失惨重。
唯一活下来的只有那个叫做孟时的稚童。
现在他叫江朽。
“为了一本手札,你们的胆子还真大啊……”
江朽摊开双臂,静静的望着屋顶,眼底有青气升腾而起,细微的声音从经脉深处响起,仿佛来自远古的凶兽在低吟。
蹭的一声,江朽从床上一跃而起,直接盘膝而坐,双手结印,青气从双手间迅速席卷而出,缠绕全身。
极道龙渊神意诀。
或许无数年来,只有江朽修行过这道功法,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也不知是何等级。
但他知道,极道龙渊神意诀很强,强大到如果泄露出去,恐怕引起武道界的一次大混乱。
九重极道,每成功修炼一重,胸口处便会多一道龙纹般的青印,他虽然才修炼到第一重境界,但已然见识到了这道功法的强大。
青气欲盛,青蛊蛇从江朽身后爬了出来,真气覆盖到蛇鳞上,蛇瞳之中慢慢泛起诡异精光。
“呼!”
不知过了多久,青光渐敛,江朽睁开眼,看向不知何时爬到自己肩头上的青蛊蛇。
“走,带你去杀人。”
……
……
三十六英杰的住所分布在居英院各处,看起来毫无规矩,但总体上分为六处,每处又散布着六个房间。
江朽被分到六号院,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唐依依也在六号院。
范云在一号院,两院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
一号院的后方是一座寒意沉沉的假山,当江朽出现在假山后方时,一道玩味的笑声从寂静的夜中传了出来。
“出来吧,我一直在等你。”
江朽从黑暗中探出身子,望向站在假山上的身影。
冰冷的星月之光下,那道影子透着森然的气息。
“看来我没猜错,你果然会趁着狄明离开居英院对我出手。”
那道身影从假山上一跃而下,星光照亮他的容貌。
正是范云。
他的脸上带着邪异的笑容,说道:“你想杀我灭口,可你配吗?”
江朽双手背负在身后,说道:“不然我来送死?”
范云说道:“你果真是那孟家遗孤?”
江朽沉默不语,或许是觉得是在浪费口舌。
范云眼神渐冷,说道:“你体内有魔息煞气,定是孟家遗孤无疑,虽然我不知道族内为何要你这么一个境界微末之人,但只要将你带回去,我便能成为主人的亲传弟子……”
江朽眼皮微抬,说道:“以你这好大喜功的性子,为了独吞功劳,恐怕不会把发现我的消息传回去吧?”
范云说道:“自然。”
江朽说道:“蠢货!”
范云森然道:“找死!”
一层极淡的黑气在范云的身体表面浮现,黑气上有雷光乍现,雷光朝着拳头汇聚,瞬间轰向江朽。
江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把手伸了出来。
雷光之拳在瞳孔中迅速放大,当拳头距离他的面门只有半寸距离时,一道闪电般的青芒从衣袖中飞了出来,毫无阻碍的穿透了雷光。
“啊!”
范云一声惨叫,撞到了假山上,他捂着血肉模糊的右臂,脸色狰狞到了极致。
“你做了什么?”
他猛然抬头,脸上瞬间布满惊恐。
江朽的肩膀上盘着一条小青蛇,正舔舐着鲜血。
那些血是他的。
范云刚欲调动真气,却发现整条右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变色。
“毒中第三,青蛊……原来你是红月堂的杀手!”
范云怒吼着,目眦欲裂。
江朽朝着他缓缓走来,说道:“你知道的太晚了,从你刚才的出手中我可以确定魔宗并没有参与当年那场血祸,或许只是在血祸之后才现身去寻找手札,看来支持皇室和黎渊山庄的另有其人……”
范云的神情渐渐变得黯淡,声音越来越弱。
“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沿着假山滑落到地面上,血肉迅速萎缩,最后只剩下了一具干尸。
……
……
夜色极深。
几乎在江朽去寻找范云的同时,居英院统帅狄明换上了一身便装,来到了那座位于离川城中心位置的府衙。
守天卫衙门。
守天卫负责帝都守卫,其统帅戴无翳更是修为高深的武道修行者,此人城府极深,连前些时日副统帅元不夜之死也没能让他的心绪泛起任何波澜。
书房之中,狄明见到了那个昔日的银甲将军,今日的白衣统帅。
冷面如霜,身躯如枪,棱角如崖,双目如星。
戴无翳安静的坐在案牍之后,仅有一人,身后却仿佛有千军万马。
他很年轻,甚至还保留着多年前的几分少年英气。
狄明与戴无翳相对而坐,一者如猛虎下山,一者霸气内敛,烈而不露。
王焕和元不夜的血案让这两个平日里很难见面的统帅坐在了一起。
戴无翳放下笔,身体朝着椅背靠去,说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狄兄不必拘谨,你觉得此事该从何查起?”
狄明无奈说道:“若是行军打仗,我自认不惧任何人,可查案这种事还真是让人头疼。”
戴无翳说道:“能够悄无声息的杀死元副统帅,狄兄觉得会是红月堂的谁出手?”
狄明眼皮一颤,说道:“四阴四阳五神池,天煞孤星杀破狼,除了堂主祝念之外,这些是红月堂最强的玄字和地字杀手,能够悄无声息的杀死元副统帅,祝念不会亲自出手,便只有那三位地字杀手了。”
戴无翳表示认同,说道:“七杀在多年前便销声匿迹,破军最神秘,贪狼最凶残,他们三个都有可能出手。”
狄明说道:“可是追查这些有什么用,我们都知道是红月堂干的,可两年了,却没有抓住他们任何一人。”
戴无翳淡然一笑,说道:“看来狄兄也是心有沟壑之人,本帅找你来也正是因为此事,我们要做的当然不仅是抓出凶手,更重要的是要知道他们为谁而杀人。”
狄明沉声道:“红月堂是个杀手组织,以前是收钱杀人,近几年他们杀人何曾有过理由!”
戴无翳说道:“狄兄常年居于军中,对江湖之事了解甚少,即使再没有底线的事情,总归要有个理由吧,况且这次死的两个人可都不是普通人。”
狄明呢喃道:“难道和上面有关系?”
戴无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狄兄,你我都是臣子,谁在那个位置我们便该听谁的。”
狄明眼神莫名,疑惑道:“听戴兄的意思,可是朝廷有了谋划?”
戴无翳认真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借助明日要开启的天云宴彻底清洗离川城中的影子。”
狄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戴无翳写的那幅字,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惊骇之色。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