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无痕,照着剑碑下的两个人。
台阶上,江朽和莫惊空随意坐着,面前的地面上插着一柄剑。
剑柄漆黑,剑身从上至下,渐渐由黑变白,仿佛阴阳共存。
剑格处的黑色火焰,就像是从夜幕撕下的一角。
剑名,落九天。
江朽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向后靠了靠。
“神兵出世之时,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壮阔的画面。”
“苍穹上裂开巨大的口子,数不清的星辰汇聚成银河,朝着人间坠落,就像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瀑布。”
“疑是银河落九天,诗里的文字仿佛真的存在一般。”
“当银河坠入人间,三个古老的大字浮现而出。”
“落九天……”
“那是剑的名字。”
“这把剑……很不一般。”
江朽盯着眼前的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熟悉,又很是古怪。
莫惊空也盯着剑,过往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回荡。
当年那个人也引出了这把剑,然后又将剑送回剑碑。
十几年后,江朽又将此剑引出,冥冥之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莫惊空陷入沉思,某个时刻忽然说道:“你是哪里人?”
江朽一怔,道:“南山州太平镇。”
莫惊空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道:“这把剑的确很不一般,你当好好守护。”
江朽忽然笑了笑,道:“给你表演个好玩的。”
莫惊空还在疑惑中,只见江朽冲着落九天剑勾了勾手指,剑意弥漫在指尖上。
落九天剑突然颤抖起来,直接抽离地面,化作一道黑白交融的光芒上落到了江朽的手指上。
光芒散去,江朽左手环指上多了一个黑白交融的戒指。
戒指上的纹路犹如夜空中的银河一般,更为突出的是,上面有一道黑色的火焰图腾。
“这……”
随云剑圣第一次见到这般玄妙之事,实为震惊。
江朽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异事,但是这黑白戒指正是神兵落九天。”
莫惊空若有所思,随即道:“这样也好,也能遂了你的心愿。”
闻言,江朽脸色肃然的站了起来,冲着莫惊空认真行了一礼:“他日若万事皆休,晚辈定报答前辈之恩。”
莫惊空看了一眼星空,欣慰的点了点头:“回去吧,记着走那条素素跟你说过的小路,别被他人发现。”
江朽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黑白戒指,然后便走进了那条下山的隐秘小道。
剑碑之下,莫惊空直接躺了下去,眼中映着星空呢喃自语。
“如果你还活着该多好……”
“剑道多寂寞,唯缺一知己啊……”
“你知道吗?那小子也把落九天剑引了出来,你若是见到他,一定会喜欢的……”
“说起来你们俩还有很多相似之处……”
“孟迟……你怎么就死了呢,曹天野、念无伤之辈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真想杀了他们……”
“我一生修行逍遥剑,却总是不逍遥……”
他闭上了眼睛,寒风来袭,却吹不散无尽哀愁。
……
……
江朽回到山下的马车上,看了一会星星。
这一次他参悟剑碑,不仅引神兵出世,更是借助剑碑里的剑意获得了极大收获。
修为再次连续破境,已达命泉上境。
更重要的是,他迈进了剑道的第一重境界。
剑凝。
这般速度,已非常人能够比拟。
就算是无极剑宗传人李素素,如今也不过是剑凝境界,虽说已经触摸到人剑合一的门槛,但始终没有突破。
虽然江朽现在看起来天赋极高,修为进境极快,但他知道,以后的路必将更为艰难。
因为他并没有把落九天剑祭炼成本命物,所以日后的剑意修行只会困难数倍。
他想选择的道,并非剑道。
剑道只是为了掩饰天衣剑意罢了。
夜深。
马车离开了无极剑宗,驶离万星州。
……
……
元溪州位于随云王朝南部偏东的地方,在随云王朝七十二州之地中,也是极为出名之地。
不仅三宗之一的缺月宗坐落于此,元溪州更是仲王的封地。
仲王出身云氏皇族,皇帝云天河的亲弟弟,身份无比尊贵,多年前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被分封到元溪州,虽然表面上安稳了很多年,但私下里的小动作却越来越多。
元溪州间叶城,仲王府邸便坐落于此。
间叶城虽然比不上帝都离川,但也极具地方特色。
城池的主色调是青砖绿瓦,没有任何繁华的气息,透着古老与神秘。
这个深夜,城北仲王府的书房里,烛火摇曳,气氛有些压抑。
方颐大口,碧眼墨发,眉毛如剑,眼神如渊,正是当今皇叔仲王。
除了他坐于雕蟒大椅之外,下方还恭敬站着一个黑衣青年。
“王焕、元不夜同时死在那个夜里,现在竟连陆权都咽了气,究竟是谁在雇佣红月堂做这一切?”
仲王轻轻敲着大椅扶手,虽然死了几个心腹,但语气中却是没有任何杂乱情绪,只有如深渊般的宁静。
黑衣青年垂着脑袋,道:“难道是陛下……”
仲王摇了摇头,缓缓道:“陛下会雇佣红月堂?他若是知晓本王的动作,恐怕现在整个万星州都已经被夷为平地,我这皇兄看似一身文儒气,心思可不比我少。”
黑衣青年说道:“死的三人皆是王爷您的人,定不会是巧合,又是谁会在暗中对付我们呢?”
仲王说道:“或许是有人想让我们自乱阵脚,然后暴露在皇帝的视线中,皇帝便有理由动手。”
“如果……”
仲王沉默了片刻,又道:“如果我们和皇帝两败俱伤,或许正是那暗中之人最想看到的结果。”
黑衣青年倒吸一口凉气:“放眼随云王朝,还有谁有这等野心和实力?”
仲王嘴角浮现冷意:“实力或许没有,但那座皇城里可不乏野心之辈。”
黑衣青年眼神微凛,想到了那个从小便被四方赞誉的皇族后裔。
那位虽是女儿身,但放眼天下,又有几个男儿能比得上她。
仲王眼神深邃的盯着摇曳的烛火,道:“暂时先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仲王部队也停止训练,静候那个时机的到来。”
“王爷的意思是……我们的机会快来了?”黑衣青年面露喜色。
仲王脸上露出森然笑容:“只要曹天野和永夜血骑不在皇帝身边,帝都之内又有谁能阻拦我们?”
“属下定当为王爷肝脑涂地。”
黑衣青年单膝跪在地上,激动之色跃然于脸上。
仲王说道:“戴无翳之前抓了一些人关进了玄天司大牢,虽然现在他不知为何受了重伤,但定还是在关注着居英院,让那几个小家伙注意隐藏身份,正值关键时期,别露了马脚。”
“是,王爷。”
黑衣青年领命离开了书房。
“信王兄,我定为你夺回皇位……”
仲王的眼神越发的冷冽,映着烛火,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场战争。
……
……
天光明媚,守天卫后花园。
戴无翳斜靠在躺椅上,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甚至连气息都难以平稳,显然之前那一道剑气让他受了很重的伤。
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仍旧平静的可怕。
戴游儿不知何时出现在远处,朝着戴无翳的方向望着,驻足了很久,才下了很大的决心走了过去。
“叔父。”
戴游儿的声音很小,似乎没有任何底气。
戴无翳随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看向花园的某处。
“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叔父忘了呢?”
“您的伤还好吗?”
自从戴无翳受伤,这是戴游儿第一次来看望他。
年少成名的戴无翳被家族寄予厚望,当然他也没有辜负这一身本领,坐到如今的位置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戴游儿自幼父母双亡,跟随叔父长大。
在外人看来,他身份尊贵,背景雄厚,但在内心深处却只是活在叔父的光环之下。
那是福气,也如大山。
戴无翳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戴游儿在他身边只感觉有无名的压力,小声道:“江朽并非恶人,侄儿求叔父不要再为难他。”
戴无翳猛然睁开眼,一道精光射出。
戴游儿的紧张情绪忽然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平静和他对视。
叔侄间的目光交汇,隐约间有雷鸣炸响。
戴无翳说道:“你在教我做事?”
戴游儿说道:“侄儿不敢,只是您已重伤,暂时还是不要理会那些凡尘琐事,养伤为重。”
戴无翳眉头一挑,道:“游儿长大了,都知道监视叔父了。”
戴游儿低下头说道:“叔父错怪侄儿了,您身负重伤,却依旧住在这守天卫衙门里,侄儿猜想您应该还是一边与自己对弈,一边观察着朝天城的局势吧?”
戴无翳沉默下去,花园内变得极为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戴无翳忽然朝着花园深处伸出手,猛然一握。
澎湃的力量席卷而出,一道暗金色的光芒从花丛里飞掠而出,落到了他的手里。
一柄暗金长刀,刀身上铭刻着山岳般的纹路,隐约可见刀身上方有一道裂缝,看起来有些残缺。
“拿去吧。”
戴无翳直接把刀丢给了戴游儿。
长刀入手,千斤巨力落下,戴游儿险些身形不稳。
“这是……温峒刀?”
戴游儿脸上浮现震骇之色,一股极具压迫感的力量从刀身渗透到了体内。
戴无翳说道:“温峒刀曾是神兵,如今虽然残缺,待日后寻到流浆赤金,还是可以恢复的。”
戴游儿疑惑道:“叔父为何突然将家传至宝给我?”
戴无翳向后靠了靠,望着湛蓝青天,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未来几日,神将大人可能会命你们去西境战场,你已突破命泉境,当祭炼本命物了,也算是有些保护自己的手段。”
闻言,戴游儿握了握拳头,眼底的情绪变得复杂,忽然意识到戴无翳刚刚说的话,不禁脸色一变。
“西境战场……难道大渝犯境了?”
戴无翳说道:“神将大人在数日前便已经率领永夜血骑暗中出征西境,想来是有战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