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雁南住的是老旧小区,线路老化,遇电压不稳时,台灯就一闪一闪的。
忽明忽暗的光线,令她的情绪也越发不稳定。
她索性伸手把台灯关了。
“啪!”重重的一声响,翻身时,扣在她身上的书掉到了地上。
捡还是不捡?方雁南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几秒。
不捡吧,好像她是故意的。
捡吧,她又真的没心情。
一片寂黑中,气氛更显得凝重,压抑。
方雁南生出一种错觉来,耳边似乎听到时间流逝,齿轮发出的“嗒嗒”声。
然而她家里没有钟表。
她的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没有闲钱置办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终究还是郑逸南先打破僵局,侧过身把她抱在怀里。
语气低沉,温柔,又有些无措:“是她不让我和你说。”
“她的车根本没撞?”
“嗯。”
“我上星期看到了,她在朋友圈发卖车的信息。”
“当时我在搅皂,就大概瞄了一眼,等再打开朋友圈时,没有了。”
“这可是你自己看到的,不是我说的哦。”
与其说是在撇清关系,郑逸南的语气倒更像是在撒娇,轻咬着方雁南的耳垂,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是不是杨旭荣做生意不太顺利?”
他的小动作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方雁南契而不舍地继续追问。
“嗯。”郑逸南勉强应声,有种挫败感。
重归寂静,室内的气氛又沉闷起来。
*
杨旭荣有个堂哥,在邻市做医疗器械生意。
他跟徐曼丽商量,想入伙跟他堂哥一起干。
徐曼丽没什么意见,但他堂哥不同意,说他不是做生意的料。
杨旭荣最忌讳的,就是别人瞧不起他,一气之下,自己起了炉灶单干。
这事只偶尔听徐曼丽零星半点地说过大概,再具体的情况,方雁南也不甚了解。
*
片刻的沉默过后,台灯重新亮起,方雁南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见她打开支付宝查余额,意思再明显不过。
郑逸南把手机拿过来,重放回床头柜上。
“你留着吧,我已经打给她了。”
“你已经借钱给她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是自己最好的闺蜜,一个是已经谈婚论嫁的男朋友。
方雁南一时有些分不清,被他们有事蒙在鼓里,和郑逸南借钱给徐曼丽,到底哪件事更让她不好接受。
“上回过去商量做促销活动的时候,听莫莉说的。”
“她和我不熟,没好意思开口,是我主动借的。”
“但没想到她还是把车卖了,所以......”
“所以你刚才先送她回去,是又给她借了一笔钱?”
“嗯。”知道瞒不住了,郑逸南承认得很干脆。
闺蜜有难处,郑逸南能出手相助,她应该心存感激才对。
可方雁南就是觉得心里十分憋闷。
处处给郑逸南添麻烦,自己的事要他帮忙做,现在连闺蜜的事都要他出力又出钱,这让她突然感觉自己很没用。
“一共给她借了多少钱?”
“也没多少。”郑逸南敷衍道。
“那是多少,总得让我心里有个数吧?”
方雁南语气微凉,透着坚决。
“三十五万。”不想说,但方雁南的态度让郑逸南不得不说。
但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担心,可能无可避免了。
试图补救的把方雁南抱紧了:“南南,她是你闺蜜,我帮她是应该的。”
“何况也不是多大点事,这些钱也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品质。”
“所以,这事你就别往心里放了,好吗?”
不说还好,这下反而适得其反。
方雁南的情绪有些崩溃,为自己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欠了郑逸南这么大的人情。
她一辈子可能都存不了这么多钱,然而对郑逸南来说,却是轻描淡写的不值一提。
“徐曼丽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不想让你为她操心嘛。这件事你还是就当不知道吧,也不枉她瞒着你的一片心意。”
你们都有道理,一个怕给我增加压力,一个怕让我操心,可你们真的想过我的感受吗?
方雁南又把台灯关了,黑暗中,什么都没有说。
*
原本约好的,第二天两人一起去货场提货。
郑逸南一早醒来,习惯性地伸手去搂,手却落了个空。
睁开眼来,旁边的枕头上,只有从窗帘缝隙里溜进来的几缕晨光,和在光线里跳动的细小微尘。
自从两人正式同居以来,每天早晨都要缠绵地抱一会,像举行开启新的一天的仪式般,给予对方一个早安吻。
因而,这个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的早晨,就显得格外不寻常。
以至于郑逸南怔了一会神,才想起来给方雁南打电话。
一听方雁南已经出发去了货场,郑逸南洗漱好就开车往那赶。
等到找到物流公司时,方雁南却已经提上货离开了。
郑逸南再赶回家,二百多公斤做皂用的各种油脂,全都一桶桶整整齐齐码在餐厅的货架上了。
方雁南正在厨房洗菜,看到他回来,抬头一笑,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还在生气吗?”郑逸南站在厨房门口,一目不错地看着她。
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体内到底藏着多大的韧性,竟能憋着一股劲,硬是一个人把那么多的货全都搬上来。
“没有,”方雁南关了水龙头,表情极为认真:“我应该谢谢你的。”
“我最好的朋友有难处,如果我帮不上忙,一定会很内疚。谢谢你愿意帮她。”
“昨天没有晚安吻,今天的早安吻也被取消了,你确定,你真的没有生气?”
郑逸南看着她抖了抖菜筐的水,转身站到案板前,切西兰花。
将一整棵西兰花都切完了,才听到她说:“我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郑逸南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得出她声线平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突然欠了你那么一大笔钱,感觉我们之前的关系,平衡被打破了。”
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继续和他相处。
热了,像讨好,像卖身;冷了,又显得自己不知好歹。
郑逸南一时无语,一个上午的来回奔波,都不及这一刻让他感到心力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