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李俊承守夜。
不是怕她会逃跑,只是程序而已。
更多的,是保护与陪伴吧。
方雁南白天很沉默,除了呆呆的坐在小屋里种蘑菇,只在听他们讲在破案故事时,眼里会有点光。
尤其是看他们三人互损对骂的时候,有时还会笑几声,人看着还有点鲜活劲。
好像透过他们三人的兄弟情深,能让她感受到人间还有温情。
但是到了晚上,不知道是黑夜容易让她变得更脆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会比较有倾诉的欲望。
她的话题,说的都是她与郑逸南之间的事。
与案情无关,但是他们都愿意听。
李俊承觉得在晚上听方雁南讲话,心里会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仿佛风也静止,云也会为她驻足。
哪怕她讲的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他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与宁静。
那是他们这种人渴望而不可及的生活。
方雁南简单又容易满足,李俊承已经想不起来,他上一次看到这么干净的心,是多少年前的事。
难怪堂堂郑公子,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偏偏为她痴狂。
然而方雁南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郁,又让李俊承为这个小姑娘感到心疼。
是以,前半夜他陪方雁南聊了小半宿,她进屋睡下后,黑子来找他换班,他没换。
有个小姑娘,在他的保护之下,安心入眠,这种感觉让他挺享受。
警察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但他只有卫国,无家可保。
他蒙冤入狱的那年,女儿才五岁。
不知道如今女儿已经长成什么模样了,是不是也像方雁南这样,简单、干净、容易满足。
*
清晨,方雁南看着一树乌鸦像蒲公英一样飞出去。
然后看到李俊承打开院门,接过早餐,压低了声音与门外的人争执。
“你以为我们愿意这样耗着吗?”
“你不让审,我们也不敢多问,那你说还能怎么办?”
“警察如果会算卦,那天下不就太平了!”
“如果指着混吃、打牌、等养老,谁特么还干缉毒警!”
大多数谈话内容声音都太小,方雁南只听清这几句。
她这几天都不在状态,又是一大早刚醒来,声音传到耳朵里了,大脑还是木的。
等李俊承拎着早餐,经过窗前看到她,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才隐约感到有些奇怪。
她一直以为每天三次,准时来扣门的,就是个送外卖的。
可听李俊承的语气,门外的人好像是个领导,过来督察办案的。
方雁南打开门去洗漱时,冲着院门默默腹诽:宁可中午饿肚子,也希望你出门被狗咬!
方雁南很钦佩李俊承,光是他敢去省领导家里抓人,这一点就很牛。
她挺喜欢跟这三个警官相处的。
每天都能听到精彩纷呈,又紧张刺激的故事。
她甚至想,如果日子真能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就好了。
就算警察能证明她是无辜的,她也不相信被牵涉进这样一桩案子的污点就能被彻底洗掉,郑逸南还会娶她。
在这里,她没有什么害怕会失去的。
只要审讯不结束,她就不用回到外面的世界,去面对失去郑逸南的心痛。
*
“我们到了那之后,也不敢通知当地警方,因为那块几乎大多数居民都参与到了这个行业里,怕警局里有内鬼通风报信。”
吃晚饭的时候,黑子警官又跟方雁南聊起当年三个人一起抓捕犯人的事。
“整整一天一夜,我们一口东西都没吃,突袭式的抓上犯人就往回赶。”
“眼看着就要出城了,突然杀出来三辆当地牌照的车,紧咬在我们后面。”
“当时我在前面开车,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两二货押着犯人还在后面吹牛。”
“我连咳了好几声,他们才从兴奋劲里回过神来......”
“不要脸的哈怂,要不是承子,你被人包饺子了都还没发现呢。”吕警官小声咕哝了一句,拆黑子警官的台。
黑子警官踹了他一脚,继续讲:“我们三个当时是真的怕了,觉得这趟肯定悬了,全都得栽在这儿......”
“小方,你那天为什么叫我臭流氓?”
方雁南正听到紧张处,一颗心也被黑子警官绘声绘色的讲述给提到了嗓子眼,李俊承突然插了一句嘴。
“我以为那袋子里装的是那种药。”
方雁南没有任何防备地回了一句,又托着腮扭头要听黑子警官继续往下说。
李俊承也不看方雁南,夹了一筷子菜吃,漫不经心似地问道:“那为什么会觉得和我有关系?”
“因为正好刚看到你没几分钟,就从口袋里摸出那袋东西。”
方雁南这几天和他们混熟了,感觉这三人都有些痞里痞气没个正形。
不但不像她以前的认知,警察都是严肃可怕的,反而觉得他们又亲切又好相处。
她听故事正听到兴头上,接连被打断,有点着急,语速很快地回答着李俊承的问题,几乎都没过脑。
“就是在火锅店碰到我的那天吗?”
“嗯!”
三人都放下筷子看着方雁南,发现她渐渐神色紧张,另外两人又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
只剩下李俊承继续追问:“你那天都接触过什么人?”
方雁南仔细回想着,那件防晒服上次洗完后好些天都没穿过。
当天出门前,她才从衣柜里拿出来,可以确定当时口袋里是空的。
在婚纱店试婚纱的时候,防晒服一直在郑逸南手臂上搭着。
到了火锅店之后,她也没和什么人接触过啊。
所以,一开始她才会误以为是郑逸南把那袋东西塞到她口袋里的。
突然,方雁南想起来一个一直被她忽略掉的细节。
“被人撞了一下算不算?”
“在哪?”三个人同声问道。
“就在那家火锅店的吧台前。”
“老黑!跟我走!”
李俊承和黑子警官饭也不吃了,拉开椅子就往外冲。
临出门前,李俊承回头看了方雁南一眼,目光很深。
*
方雁南看着一树乌鸦归巢,又看着一树乌鸦像蒲公英一样飞出去。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也没等到李俊承和黑子警官回来。
送餐的人也一天都没来,她和吕警官连吃了两顿方便面。
“他们不会有事吧?”不知道是不是吓人的办案故事听多了,方雁南有些担心。
“缉毒警,出了门就再也回不来,那不跟凉拌一盘小菜一样稀松。”
吕警官身体靠在椅背上,双脚搭在另一把椅子上,看着手机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散漫而凉薄,像在说一件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事。
方雁南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各种念头掺着各种情绪,熬成一锅大杂烩,最后化为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