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郑家二老为避上门送礼的客人,一大早打开客厅的摄像头,让郑逸南开着车带他们出门去了,午饭都没回来吃。
方雁南吃过午饭,刚回床上躺下不久,就听客厅有话语声,郑逸南的两个姨姨来家里拜年了。
她懒得出去应付,躺在床上装睡。
郑逸南的卧室原本在二楼,考虑到方雁南上下楼不方便,王阿姨把靠近客厅,向阳的那间房收拾出来给小俩口当卧室。
方雁南进来时,门又没关严,外面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
王阿姨刚泡好茶没一会,门铃就响了。
一般的来访者,不管郑家二老在不在家,都是王阿姨直接就打发了,让对方上班时间去办公室谈。
但这个来访者好像有些难缠,把王阿姨困在了院门口。
不一会,方雁南听到两个姨姨的交谈声。
大姨:“真是越有钱越小气,买个西梅,还用盆子扣着,藏在厨房里舍不得给我们吃。”
二姨:“那还不是她干的嘛,以前我们过来,阿姨哪敢这样对我们。”
大姨:“她算个什么东西!还没嫁进来,就开始霸着家了。”
二姨:“穷人家里出来的,就这德性!”
大姨:“这种穷怕了的小姑娘,才是最不要脸的,长得就一副贱骨头样。”
二姨:“可不是嘛,才刚认识多久,就把肚子搞大了。我要是生了这种女儿,早早就掐死,才不让她活着丢人现眼。”
大姨:“她要是不把肚子搞大,南南能看得上她?装得一脸清纯,其实一肚子坏水,也就南南人老实,才会被她给骗了。”
二姨:“哼!南南娶了这么个媳妇,大姐以后可有得罪受喽!”
听到开门声,二人不说话了。
王阿姨的声音:“这个西梅不好买,是逸南专门托他同学从国外带回来的有机西梅,给南南留的。”
大姨:“不就吃她几颗西梅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二姨:“好了,好了,你端走吧,我们不吃了。”
方雁南心里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想去院里坐会。
她戴上耳机,打开手机里的胎教音乐,推开卧室门走出去。
两个姨姨对视了一眼,表情很不自然。
大姨:“哟,雁南,你在家啊?”
方雁南装着没听到,取下一只耳机:“嗯?”
大姨:“你这是要出去啊?”
方雁南敛回目光,表情平淡:“去院里晒会太阳。”
二姨:“雁南,外面冷,你穿厚点啊。”
一团气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方雁南扶着肚子作深呼吸,然后淡然一笑:“噢,谢谢姨姨关心。”
她转身回卧室,拿了一个枕头,和一条毯子。
才刚闭着眼在秋千椅上躺了没多会,方雁南的手被人握住。
睁眼一看,郑逸南蹲在千秋旁边,把她露在毯子外面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用嘴哈着气。
一团白色的雾气,笼住他的眉眼。
白雾转瞬即散,郑逸南幽邃的眸中,印出两个小小的方雁南。
世界如此清静,好像除了郑逸南以外的声音,其他全都被冷空气给冻住了。
“这么冷的天,怎么又躺到外面来了?手都冰凉的。”
“外面空气好。”
方雁南勾住郑逸南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跟前拉。
他周身气息冷冽,那淡淡的墨香味便显得分外清晰。
“回房吧,今天太阳又不好,明天我陪你出来晒太阳。”
两人进房时,郑家二老在书房里。
郑逸南扶着方雁南回卧室躺下不久,郑母就进来了,用目光询视着她:“南南,怎么一个人到外面去了?”
“在屋里时间长了,有些闷。”方雁南低垂着眼角,不带情绪地回答。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阿姨,已经好多了。”
“南南,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告诉我们。”
“嗯,知道了,谢谢阿姨。”
郑母又看了看方雁南,目光中似有深意,然后转身出去,并关上门,给小俩口腾出适合说悄悄话的私密空间。
郑母出去后,方雁南说乏了,想睡会,让郑逸南也出去。
郑逸南坐在床边玩着小娘子的手,默默地纳了一会闷。
以往小娘子要睡觉,可从来没有把他往外赶过。
但考虑到女人孕期喜怒无常,他放弃了申诉权,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
方雁南平躺在床上,眼泪都涌上眼眶了,又被她硬给憋回去。
郑母不问,她尚能装得风轻云淡,一但问了,便如一根针扎破了外强中干的气球,那委屈如洪水泄了闸,没头没脑地往外冲。
吃晚饭时,两个姨姨一如往常的热情,见哪道菜方雁南多吃了两口,就轮番地往她碗里夹。
方雁南也跟过去一般无二,道着谢,神色自诺地吃饭。
每周去把脉开药的时候,赵医生都会反复叮嘱她,一定要放松情绪,保持心情愉悦。
女子本柔,为母则刚,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她没什么委屈是忍不了的。
晚上洗漱完,方雁南绞着手指,低着头,没什么表情地坐在床边。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郑逸南洗完澡回来,站在床边,摸着她的头,觉得小娘子今天有些反常。
“逸南,我们搬回去吧。”
方雁南扯着郑逸南的衣角,把他拉近一点,头伏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搬回去了?”
怀里那颗脑袋,猫似地拱来拱去,千娇百媚的,瞬间就把他的心酥化了。
小娘子好久没这么撒过娇了,却越发让他生疑。
“闷得很,回去了,徐曼丽还能多陪陪我。”
方雁南努力了一晚上,也只找到这一个借口。
“想她了?那我明天接她过来看你。”
“我想回去。”
“那边房子条件又不好。”
“我想回去。”
“我马上要开学了,照顾不好你怎么办?”
“我想回去。”方雁南执着地开启复读机模式。
“那我明天先回去收拾一下吧。”
方雁南点点头,这才躺到床上去睡下,黑暗里瞪着眼睛望向窗外,好似这般就能把太阳早点瞪出来。
第二天一早,郑逸南约了徐曼丽,先去家俱市场买了新的床和沙发。
又去家电城买冰箱、微波炉、破壁机、多功能液晶电饭煲。
两人把房子收拾好,一起回郑家吃晚饭。
又坐了一会,方雁南把中药喝完,他们才开始往车上搬东西。
白天的时候,方雁南已经和郑母说过,是因为闷得慌,搬回去了可以和小姐妹经常见面聊聊天。
郑母略有迟疑,目光关切地看看她,见她神色与寻常无异,又态度坚决,便也未过多挽留,临走时只嘱咐郑逸南与徐曼丽,一定要照顾好她。
回到自己的小屋,方雁南一进门,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味道,让她有一种漂泊在外,终于回港的归宿感。
把方雁南在床上安顿好,徐曼丽斜睨了郑逸南一眼:“老郑,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你快去趟超市,买些杏仁、松子、水果什么的。”
支走郑逸南,徐曼丽在床边坐下,面带疑虑问方雁南:“是不是他家里人对你不好?”
“不是。”方雁南把新套好的枕头拍松软了,垫在身后,坐起身来。
“阿姨给你甩脸子了?”
“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要搬回来?”
“不想见到他那两个姨姨。”方雁南语气恹恹。
“他们说难听话了?”
“嗯。”
“搬出来了好,金窝银窝,还是自己的狗窝住着舒服。”
徐曼丽看出来了,方雁南不太想说这事,嘴里说着安慰的话,眼神里却别有一番担忧。
又陪着方雁南说了会话,徐曼丽让郑逸南送她回去。
车停到徐曼丽住的单元楼下,她却没有下车。
“老郑,这事你办得不地道!”
郑逸南猜到徐曼丽要说的,可能是方雁南突然搬回来住的事,他也想知道原因,便用眼神示意徐曼丽继续说下去。
“雁南未婚先孕,就住到你们家去,这事若传出去,是挺不好听的。但你觉得这事能怪她吗?”
“她没个娘家人撑腰,唯一的依靠就是你。如今在你们家受了气,你不但不替她作主,反而就让她这么搬出来,不让她心寒吗?”
“”
方雁南每天饭后都要吃些西梅,但他今天端着西梅进卧室,她却说不想吃,把头扭到一边,连看都不看一眼。
把西梅端回厨房时,他问王阿姨,方雁南午饭后吃了多少西梅。
还想着是不是她中午吃多了,所以晚上才没兴趣。
王阿姨犹豫了一下,说下午两个姨姨吃了不少。说完似乎还有别的话,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又转身继续擦流理台去了。
“南南都跟你怎么说的?”
“我要是都问清楚了,你以为我还会心平气和的,跟你坐在这闲聊吗?”
“这次的事,如果她不跟你说,你也别再问了。免得她情绪激动,对胎儿不好。”
“但如果让我知道,你们家那些杂七杂八的亲戚,再也给她气受,老郑,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说罢,徐曼丽刀了郑逸南一眼,下车回家去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郑逸南想着,反正已经都搬出来了,以后也尽量避开,让方雁南与两个姨姨尽量少碰面就好。
回家后,郑逸南见小娘子在试坐新沙发,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便也没再问起。
却不曾想,此事竟在方雁南的心里,埋下一颗雷。
背光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