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雁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声线平稳。
“正好我也该体检了,逸南,你们在哪个医院?我搭个车过去找你。”
如果战争要不可避免地拉开帷幕,她也不想缺席。
方雁南以手轻抚着肚子,作为宝宝的守护者,她敢与全世界为敌。
“明天吧。今天时间有点赶,我一会还得回学校去上课。”
郑逸南犹豫了一下,但语气坚定。
“”
战士还未冲锋,就被将军勒令回营。
“郑老师,药房在什么地方?”
手机里传来易老师的声音,透着几分虚弱,而格外显得惹人怜惜。
接着是郑逸南温和而低沉的声音:“你坐这休息吧,我去帮你拿药。”
从方雁南认识郑逸南的第一天起,温和体贴就像是他的标签般如影随行。
可是此时此刻,它却像一根刺,扎在方雁南的心里。
“南南”郑逸南轻唤了一声。
“”
“南南,我爱你!”
隔着电话,方雁南看不到郑逸南的表情。
但他的声音里,却明显带着内疚的情绪。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方雁南却仍把手机举在耳边,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怎么可以,在本该陪她复检的日子,带着另外一个女人去做孕检。
还能当着那个女人的面,说爱她。
方雁南觉得,郑逸南好像魔方一样,她再努力的拼,也看不清他到底有几个面。
东拼西凑间,倒是刨出了一些被埋在她心底的声音。
“再好脾气的人,也是有底线的。我不喜欢因为被外力施压,而做一些不情愿的事。”
没有先和他商量,自己就怀孕了,这算是“外力”吗?
应该算吧。
要不然他的两个姨姨怎么会说,她是以子逼婚。
郑逸南如果也迫切地想与她结婚,元旦那天早晨为什么不叫醒她?
一时间各种纷杂念头如蔓草疯长,方雁南忙不迭地将它们拨除。
然而刚拨掉一根,又长出一片来。
方雁南努力做着深呼吸,想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
但一阵紧似一阵的腹痛,却令她无法驾驭内心的慌乱。
她下意识地就要给郑逸南打电话。
调出他的号码之后,方雁南才想起来,他今天手机就没有带。
他正在陪着另外一个女人,一个曾经差点就和他结婚了的女人做孕检。
他温柔地对那个女人说,“你坐这休息吧,我去帮你拿药。”
五分钟后,一辆网约车停在方雁南住的单元门口。
司机见倚门而站的是一个孕妇,一脸痛苦的表情,赶紧下车过来扶她。
上车坐好后,方雁南脸色煞白,手捂在肚子上,像濒死的鱼一样,张着嘴大口喘气:“师傅,请救救我的宝宝!”
司机看她那个样子,也不敢按预约路线,送她去省妇幼保健医院,开足了马力,往最近的医院驶去。
感觉到一股液体在往外流,方雁南脑中止不住地一遍遍回放着,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郑逸南低沉体贴的声音。
“你坐这休息吧,我去帮你拿药。”
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温柔地照顾另外一个女人。
突然就生出一股恨意。
如果宝宝有事,不管这到底是不是误会,她都绝不原谅郑逸南。
一张白纸,滴了一滴墨迹,有时看,还是一张白纸有时看,却只见墨迹。
两次在郑逸南办公室听到的对话那张神秘消失的人体艺术素描两个姨姨的对话还有郑逸南最近奇怪的反应,和他的欲言又止
像一滴又一滴落在白纸上的墨迹,被方雁南的泪水浸湿,在白纸上迅速晕染开来,哪里还看得到纸的白,只见墨的黑。
彼时有多爱,此刻就有多恨。
车停到医院门口,方雁南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了。
司机赶紧下车绕过去,把她直接从车里抱了出来。
关上门时,司机看到坐垫上已经浸了一片鲜红的血迹。
方雁南送到急诊大厅后,立即被推往手术室。
“你叫什么?”
“林清楠。”
“多大年龄?”
“二十四岁。”
“怀孕多久了?”
“差两天五个月。”
“赶紧通知家属,来办下手续,把住院费缴了。”
“我没有家属,他帮我办吧。”
好心的司机一直跟在旁边,方雁南用微信给他转了五千块钱,拜托他帮忙缴下费,然后把手机关机了。
郑逸南当老师的这几年,虽然兢兢业业,尽心尽力,但毕竟志向不在此,每学期的课时又不多,倒也算过得闲云野鹤般逍遥自在。
这学期他帮同事代了班主任,压力倍增。
课时虽然还是那么多,但每天都有七七八八的杂事缠身,把他困于学校里。
每天最让他感到安慰的时刻,就是下班后,开车缓缓驶进小区,看到从一扇窗中溢出的朦胧灯光。
千家万户的灯光或白或黄,大同小异,然而若是有一盏灯,只为你而守候,那便有了非凡的意义。
它照亮的,不仅是脚下的路,更是心的归途。
郑逸南把车停稳后,喜欢打开车窗,望着楼上的那扇窗,默默地凝视片刻。
窗里有个小娘子,未及婚嫁迎娶,便愿为他生子。
只要思及这一点,那盏灯光就像拥有了奇妙的魔力。
如清逸的月光带着隐秘的旋律,将他一身的疲惫慢慢拂去,并给他注入了要为她开疆拓土的无限力量。
她在家里守护着他们的孩子,而他要用自己的肩扛起他们娘儿俩的整个世界。
这是一份责任,更是一份荣耀。
然而这天晚上,郑逸南把车停在楼下,却没有看到守候他回来的那束灯光。
他站在车边,望着楼上那扇漆黑的窗,愧疚中有着隐隐的不安。
今天,他本来可以更早些回来的,但他实在是难以面对方雁南。
昨晚,他有和父母谈及此事。
父亲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母亲虽然克制着,但言语间还是流露出对他的不满。
以母亲的身份,不可能说出更多别的话来。
只能隐晦的提醒他,方雁南这一胎本就怀得分外辛苦,她虽然自己不说,但他也该能体谅到。
何况现在胎相才刚刚平稳,但风险依然存在。
无论是为人夫,还是将为人父,他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决定,都应该三思,以免后悔终生。
郑逸南也不愿意,但他今天实在是被逼得无法再狠心说出拒绝的话。
为人夫,为人父的同时,他还要为人师表。
他知道,以方雁南对他的爱,只要他开口,她一定不忍心让他为难。
可是离她的预产期只有四个多月了,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又怎么能够忍心?
背光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