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李俊承的声音飘忽着,身体也飘忽着往他身上歪过来。
郑逸南没有闻到酒气,却感觉李俊承跟喝多了似的,脚步有些虚浮,便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李俊承似乎很饿,边用眼睛找坐位,边喊服务员给他们上两碗最快的面。
正好离他们不远有一桌客人吃完了起身买单,李俊承一步都懒得多走,也不等服务员收拾桌子,身体东摇西晃的,拉着郑逸南就坐了过去。
从郑逸南坐的位置,可以看到门口的那一桌。
黑子警官一条腿横架在另一条腿上,撑在桌子上的左手食指伸直,其余四指微曲,动作很快地在鼻子上搓了一下。
痞里痞气的,很有些“社会我黑爷”的范儿。
郑逸南的心脏猛抽了一下,想起方雁南那天也做这个动作时说过的话。
“以后你就是我小弟,我会罩着你的。”
“李”
“兄弟,就算要讨账,也先等我吃饱了再说!”
郑逸南刚要开口,就被李俊承给打断。
他看起来真的是饿坏了,一碗面三口两口就见了底。
郑逸南没什么胃口。
何况这碗面让他回想起方雁南为他做的阳春面,就更吃不下去了。
他把自己面前的碗,推给李俊承。
李俊承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
两碗面下肚,李俊承夸张地打了个饱嗝,与郑逸南闲聊起来。
说的都是他学校的事儿,有没有女学生早恋的,有没有新来的漂亮模特儿。
但只要郑逸南想说方雁南的事,他就打断。
郑逸南没有心思听李俊承闲扯,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买单。
他有些觉得自己是病急乱投医,或许就不该来找李俊承。
李俊承看上去并没有电话里说得那么忙,大概只是不想管闲事罢了。
一个服务员去吧台拿了账单朝他们走过来,另一个服务员手里拿着抹布,准备过来收拾桌子。
李俊承一手撑在桌上挠挠头,视线散漫地扫视了一圈,短促地轻咳了两声。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吸引了店里食客的注意力。
郑逸南也循声看去,只见坐在门口那桌的吕警官,脸上多了一个红掌印。
“没钱约什么约?你当我是搞慈善扶贫的呢?”
坐在吕警官身旁的姑娘边嘴里骂着,边站起身来想往外走。
吕警官人狠话不多,当众丢了面儿,恼羞成怒,掐着那姑娘的脖子,把她抵在墙上,另一只手抄起桌上半杯啤酒,往她脸上泼去,又用手一通乱揉。
一张本来就画得跟鬼似的脸,更加怪异得惨不忍睹。
食客中爆发出免费看戏的标配式笑声。
接着,郑逸南听到身边传来一阵骚动。
待他收回目光,看到和他们隔着一桌的四个男人,被两个服务员和本来坐在周围几桌的“食客”紧紧控制住双手,头压在桌面上。
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快得连店里真正的食客还未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那四个人已经被押了出去。
完全没有电视里演的紧张刺激。
也不像方雁南跟他讲述的那般惊心动魄。
“郑老师,你今天早到了半个多小时啊!”
李俊承边抠着耳朵边说。
直到看见李俊承从耳朵里掏出来一样黑色的金属物,郑逸南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总是打断自己的话。
可是,他真的早到了那么多吗?
方雁南的离开,好像把他的时间观念也一并带走了。
最近做什么事,他好像都赶不到点上。
李俊承把从身上取下来的监听设备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出门时丢给黑子警官。
那个姑娘正在卸妆,仍若无其事坐着吃饭的吕警官和黑子警官,这时才笑着点点头,和郑逸南打招呼。
“这片地形复杂,店里群众又多,我们为了这次行动,出了不少方案。最后采纳的这个,是老黑想出来的,口条说他是公报私仇。”
郑逸南开车送李俊承回警局的路上,后者方才的醉酒之态全无,目光烔烔,神采飞扬。
“我刚才是不是差点打乱了你们的计划?”郑逸南心有余悸。
“没有。他们说你是最佳群演。快说你的事吧,我只有路上这点时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方雁南失踪的?”
“三天前。”
“报警没有?”
“没有。她怀孕后一直胎相不稳,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去医院了,又正好手机没电,才会暂时失联。”
“怎么会想到她可能是被绑架了?”
郑逸南把他的分析一一说给李俊承听。
他们俩感情很稳定,没矛盾,没争执,她不可能是因为感情挫折而离家出走。
这之前也没有什么能导致她不告而辞的异常事件。
阿姨说方雁南出门时就背了一只用来装手机的小包,她连点现金都没拿,看上去就下是楼坐坐就会回家的样子。
除了徐曼丽,她没有亲人朋友,但也没有仇人。
“所以,我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
郑逸南的语气,无奈中透着努力压制的绝望。
三天两夜,可以发生很多事,他不敢细思量。
“这几天有没有人跟你联系?”
郑逸南无力地摇摇头。
如果真是绑架,对方应该有所诉求才对。
除非就是出于发泄式的报复
大脑刚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松懈下来,敏锐度大大降低,李俊承略带疲累地延续着郑逸南的思路。
又回想他最后一次离开那座小院时,方雁南目光清亮地望着他笑。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但还来不及体会她的眼神与表情,人已经冲出了小院之外。
然而他最后一次见到方雁南,却并不是在那一天。
李俊承侧目看了郑逸南一眼。
这个男人确实很不一般。
上一次方雁南摊上事,他握着她的手坐在沙发上,泰然自若地跟自己以理据争。
接着,有条不紊地配合着他们调查取证。
他日日守在小院外,在那种情形下,甚至还有闲心画画,那不慌不忙的样子,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此时,他脸上的憔悴和眼底的焦虑难掩,但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的风度犹在。
而且头脑清醒,讲话条理分明。
就是没想到点子上。
那种犯人也很忙的好吗?哪有闲空去绑架他家的小姑娘。
不过关心则乱,可以理解。
自己刚才不是也被他给带偏了吗?
“你没报警是对的。”李俊承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毕竟你父亲的身份太特殊,这事一但扩散开,局面恐怕会更糟。”
小姑娘心里在怕些什么,李俊承多少知道一些。
那天半夜他出来接班,听到方雁南跟黑子说:“青蛙咬着木棍被天鹅带上了蓝天,也许它心里是快乐的。”
“但它得拼了命咬住那根木棍,哪怕被咯出了血,也只能和着牙往肚子里咽。”
“否则,只要松了口,掉下去,人间便是炼狱。”
这几句话,听得李俊承剜心的痛。
年少时他也曾是一只痴心妄想的青蛙,相信爱情是无敌的。
结果,高不可攀的天鹅,带着他的小天鹅,被家人逼着,飘扬过海飞去了美国。
如今人间对他来说,可不就是炼狱嘛。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李俊承掏出来看一眼,又放回去,示意郑逸南把车停在路边。
背光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