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所有声音,像一粒粒珍珠落在方雁南的心里,当当当地满心房弹跳着。
当最后一粒珍珠的最后一下弹跳也归于沉寂,不急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客厅门口。
这次在方雁南心里奋力弹跳的,不是珍珠,而是篮球。
“南南,去吃饭吧。”
那声音沉稳,有力,曾经不止一次的,如远山传来的寺庙钟声,稳稳地落在方雁南的心上,带着令她心安的魅惑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放弃思考,只想跟着这个声音走。
此时,她仍是难以抗拒,顺从地听着这声音的召唤,随他一起坐到餐桌前去。
拷问大脑又临阵脱逃,溜去卧室搂着同样不厚道的徐曼丽睡觉这事,方雁南只能秋后再算账了。
她的胃里被突然驾到的人,填鸭子式的塞满了白灼虾、豆豉蒸鱼、土豆牛腩、清炒藕片,等等等等。
还有一杯感觉不怀好意的红酒。
大概某人也感觉到自己剥虾动作太快,夹菜没停住手,好像把她给喂撑了。
没再继续进行不怀好意的阴谋诡计,而是十分善良地带她下楼散步去。
果然是小鬼难缠,妖王仁厚!
方雁南临出门前,恨恨地瞪了一眼卧室的方向。
白天的热浪还未散尽,余波好似延绵无尽的海岸线,走到哪儿都躲不掉。
一波接一波的燥热,拍打在方雁南的脸上。
走了没一会,她的额头上就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并肩走在方雁南身侧的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很热吗?”为什么我却感觉像漫步在三月。
“”
方雁南临出门时,倒是没忘记把脑子带上。
然而她的脑子此刻正在织毛衣,不但笨手笨脚,还相当嬉皮,毛线团们兵荒马乱地四散飞舞着。
被突然问到的人,一脸懵地“啊”了一声,原本就是低垂的头,埋得更低了。
“啊!”
这是几个意思?
郑逸南比一年前初次见到方雁南时,还要惴惴不安。
揣摩不透方雁南的意思,他也不敢再冒然开口。
在两个人之间,其实是小短腿一但跑起来,他追不上。
经过一家卖什么和什么的小店,方雁南在橱窗前站定,朝橱窗望去。
目光定定的,却根本没看到里面卖的究竟是什么和什么。
她在偷看印在橱窗上的人影。
那身影依旧挺拨如松,却清减了不少,俊逸地面庞上,笼着一层用毛巾使劲擦都擦不掉的忧郁,眉峰不蹙也似锁着浓浓的伤愁。
注意到他幽邃的目光在追随着她的视线,方雁南若无其事地转身,假装继续散步。
这一次,方雁南选择走在前面。
眼角的余光看不到他,却看到了他的影子。
时光如水却并不温柔地淌过,在他心上划出重重的伤痕,如烙印般拓在那影子上。
即使如今有她在侧,那影子仍布满寂寥与悲凉。
方雁南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承受的伤痛,并不比她少。
怎么还硬得下心肠去恨他。
明明垃圾桶就在脚边,明明茶几上还有她用旧报纸折的垃圾盒,徐曼丽偏要把虾壳扔得地上、茶几上、沙发上到处都是。
方雁南带着起床气,咬牙切齿地打扫卫生。
徐曼丽做事没长性,讲究起来是真讲究,邋遢起来也是叹为观止。
高一时,他们俩分到同一间宿舍,本来徐曼丽抢的是靠窗的下铺,方雁南在她上铺。
还没过一个星期,徐曼丽就不乐意了。
因为除了方雁南,其他人都特喜欢坐在她的床上吃饭、看书、晒太阳,她嫌脏。
可她又不想为这点小事,不让人坐她的床,搞得舍友之间不团结。
徐曼丽便想了个借口,说下床的床沿没遮挡,她睡觉不老实,怕从床上掉下来,要找舍友换床。
方雁南性情疏冷,在宿舍里跟谁都不讲话。
一开始徐曼丽没找她,但其他三位上床的舍友都不同意换,这才向她开了口。
没想到方雁南什么都没说,直接就点头同意了。
好像也就是因为换床的事,两姐妹的关系才渐渐亲厚起来。
刚换完床那段时间,徐曼丽把她的床铺收拾得干净整洁,每天用鬃毛刷打扫完,还要拿个小喷壶喷些酒精消消毒。
后来,徐曼丽扫床的时候,开始往下掉瓜子壳、花生皮,有时是鸡爪上的小骨头,和她声称被老鼠给偷走了的袜子。
等徐曼丽开始连被子都懒得叠了,在她掀开被子钻进去睡觉时,陆续从上床掉下来过书本、耳机、文胸、苹果核
令方雁南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她对面下铺的女生正坐在床边洗脚时,被一颗已经压扁的鸡蛋砸中脑袋。
然而徐曼丽居然比她还无辜:“妈呀!我以为昨晚被我吃掉了呢,原来是做梦啊。”
等新学期开学后,徐曼丽又转性了,不但把她的床铺收拾得全宿舍最干净整洁,拉了道温馨又浪漫的纱帘,还买了墙纸让方雁南帮着她一起贴好。
她还在墙上挂了个竹编的小花篮,里面插了一束花。
就一张床大小的空间,被她精心打理得,唯美得不要不要。
小花篮里一开始插的是绢花,后来变成了新鲜的油菜花、豌豆花、向日葵
鲜花一周一换,方雁南掐回来什么花,徐曼丽就插什么花。
是以,当方雁南看到客厅里多了个手提袋,里面装着色彩鲜艳,时尚新潮,看着十分卡哇伊的宠物衣服、鞋子、牵引绳、宠物梳
一向讨厌狗的徐曼丽,竟然打算变身狗奴,这事并没有让方雁南太惊讶。
徐曼丽一贯如此,想到一出是一出,方雁南早都习以为常了。
倒是徐曼丽,蓬松着乱糟糟的头发,脸不洗牙不刷地盘腿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瞌睡劲散得差不多了,她起身翻看完手提袋里的东西,尖叫起来。
“方雁南!我警告你,不要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要是敢在我这里养狗,我就把你们不管几条腿的,统统都扔出去。”
又补充道:“转告你的后台老板,这事没商量,他的面子都不好使!想养狗,让他把你先牵走!”
昨晚,徐曼丽在方雁南上床睡觉之后,给郑逸南发微信打探军情:“她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郑逸南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发来一句:“我现在上去方便吗?”
方便吗?
“干嘛?你想趁她睡觉了,在我这违章施工吗?”徐曼丽把信息打完,还没来得及发送,紧接着又收到一条。
郑逸南:“我只是送些东西上去,放下就走。”
徐曼丽删除之前编辑好的内容,一个字都懒得打了,只回复了个“”的手势。
从郑逸南手里接过手提袋时,她随口问了一句:“给她买的什么?”
“衣服。”郑逸南惜字如金。
昨晚太困,她没顾上看,这时才发现,呃,果然是衣服狗的。
徐曼丽破马张飞地吼了一通,房间里寂静无声,没有半分回应。
“雁南?”
“心肝宝贝小南南?”
徐曼丽狐疑地在房里找了一圈,然后就更狐疑了。
方雁南回来之后,就没单独出过门。
可是今天早晨,她居然不在家。
徐曼丽瞪着一双杏眼发了会呆,去卧室找她的手机,给方雁南打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被对方挂断了。
再打,又被挂断。
再打,传来电脑合成的提示音,毫不留情面地告诉她,对方不稀得接你的电话,把手机关机了。
徐曼丽的狐疑爆棚了。
第四个电话拨通后,终于被接起:“老郑,你把雁南接走了?”
“嗯?”
徐曼丽认真地体会了一下,确实郑逸南的这声“嗯”是否定的意思。
“妈呀!”她大叫起来:“你女人又离家出走了!”
背光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