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仍在下着,要不了多久,这些印迹就会被隐没,而在别的某处,又会添一些新的印迹。
床头柜上,郑逸南的手机响起。
方雁南没有回头,仍盯着窗外的雪。
郑逸南从卫生间里出来,接起电话。
“嗯好的我马上过去。”
很简短地挂断电话后,郑逸南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走到方雁南身后,抱住她。
“每次下雪你都看不够,这一早上就知道看雪,看雪,也不看我一眼!”
郑三岁,你幼不幼稚,连雪的醋你也要吃。
如果是换作从前,方雁南回复的应该会是这句对白吧。
然而这天早晨,方雁南哂笑一声,问道:“美吗?”
没有主语,究竟问的是雪,还是某个人,连方雁南自己,也不敢寻究答案。
“美美美!过两天带你上山去看雪,更美!”
还是上一年的冬天,郑逸南就说要带方雁南上山去看雪,但因为她意外怀孕,而未能成行。
郑逸南真的是和从前一模一样,连宠溺的语气都不减分毫。
“我给你订了早餐,一会你自己吃。我得出去一趟,徐曼丽让我去帮她搬家。外面天太冷,你就别去了,在家乖乖等我。中午也别做饭了,我们一起出去吃。”
他连体贴都和从前一模一样,细致入微。
只是,今天的体贴里夹带了一个徐曼丽,郑逸南要体贴地去帮她搬家。
临走前,郑逸南揉了揉方雁南的头发,随手而就的动作里,宠爱也和从前一样多。
不厌倦,也不知疲倦,从郑逸南离开之后,方雁南就一直趴在窗台上看雪。
从相识到现在,她和郑逸南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执,他什么都让着她,听她的。
包括两个人缠绵时,也总是他照顾着她的节奏。
他说,看到她心就暖了,他只会为她动情,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她一个女人,全世界都是为了让他能更好的看到她的背景。
可是,郑逸南好像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徐曼丽。
只要徐曼丽有事找他,他就一定会帮她。
郑逸南说,因为那是她的闺蜜,他帮忙是应该的。
可究竟真的是他觉得应该的,还是仅仅因为,自己比徐曼丽先到?
方雁南越想越乱,脑子里满是扑扑簌簌下雪的声音。
快到中午时,方雁南的手机响了一下,是郑逸南发来的微信。
“南南,我们大概再有半个小时就到了,你中午想吃什么?”
方雁南回复了一条:“都可以。”
去卫生间化了个淡妆,方雁南换好衣服出门。
因为有风的缘故,关门时,房门“砰”地一声重响,把方雁南的心脏震了一下。
她怔忡地站在楼梯边上,脑子里跳出刚才收到的微信,呼吸突然一滞,心口有尖锐的刺痛感在弥散。
郑逸南发过来的,不是“我和徐曼丽”,而是“我们”。
一个是她唯一最爱的男人,一个是她唯一最好的闺蜜。
是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了“我们”。
若是有一天,她必须面对选择,在这两个人之间,她只能选一个,她会选谁?
还是在去年,刚发现人体素描画的时候,方雁南就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然而早在那个时候,她就看到了问题的答案。
她连这条命都是徐曼丽救回来的,她拿什么为资本来做选择?
然而过去只是想想,可是当做抉择的时刻,真正的摆在眼前时,方雁南发现,竟然比她想像中的,还要艰难万倍。
若是能有一场雪,下在她的心里,把某些记忆全都掩埋,待春天到来,冰雪消融,一切的泥泞与不堪,全都面目全非地随雪水蒸发干净,那该有多好。
方雁南想到这里,脑中倏地生出一个念头。
竹笋种下之后,要五年才能长成竹,一但破土而出,便势不可挡。
方雁南心里的这个念头,才刚一闪过,便势如破竹般按压不住,瞬间在脑中弥漫开来,控制了她全部的思维。
不可能有一场雪,真的下到她心里去。
但或许,她能制造另一场雪,将她想舍弃的一切,全部都掩埋。
郑逸南开着车,快到小区门口时,看到一辆救护车从他们住的小区里往外开。
“谁想不通跳楼了吗?”徐曼丽好奇地趴在车窗上,扭头看着救护车贴着他们的车驶出小区。
车停至楼下,郑逸南给方雁南发微信,让她下楼吧。
等了好一会,却都不见方雁南下来。
“老郑,你上去看看吧,这女人是不是睡过头了。”
徐曼丽斜靠在后座上,两条腿搭在座椅上,一脸没睡够的倦容,晃着脱掉了鞋的小胖脚,嘴里含混不清地抱怨着:“太没天理了,有人没觉睡,有人睡到肿。”
郑逸南上楼不多时,徐曼丽就听见楼道里响起一阵非常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向不慌不忙的郑逸南,神色焦灼不安地从单元门里冲出来,一把拉开车门,坐下后系上安全带就是一脚油门。
“什么情况?老郑?”徐曼丽还从来未见过郑逸南慌乱的样子,受他的影响,声音里亦透出几分紧张来。
“南南被送去医院了。”
“你说什么?”徐曼丽瞬间联想到刚才被自己乌鸦嘴的那辆救护车,懵了一下。
“她不在家,我打她的手机,是医生接的,说是邻居打的120,让救护车把她接走了,就刚刚。”
“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去!还真是那辆救护车
徐曼丽抬手在自己的嘴上打了一掌。
“不清楚,他们也还没到医院。”郑逸南心急如焚。
电话中,他听到有医护人员在试图叫醒方雁南。
也就是说,人现在还是昏迷不醒的。
自己离开才半天,就短短的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郑逸南满脑子的毛线团,混乱不堪地交缠着。
赶到医院,车刚停稳,郑逸南便冲了下去,直奔急诊室。
找到方雁南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额头上包了一块纱布,戴着氧气面罩,手指上夹着连接床边仪器的夹子。
郑逸南轻轻拍了拍方雁南的脸,连喊了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走过来一个医生,看看二人。
后赶过来的徐曼丽,说挽不挽的拽着郑逸南的胳膊,有些站不稳的样子,让他瞧不出来,这二人是什么关系。
背光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