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上用透明胶贴了张纸条,拿记号笔写着他的名字,一看那字,就知道是她写的。
同学说,是校门口一个姐姐交给他的。
他飞奔出去,来回跑了几条街,都没有看到她。
手机里存着她的号码,他打过去,铃声响了很久,她才接。
她的声音是那种极力压抑着的平静,和过去一样的口吻,教训他不听话,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长这么瘦。
他隐忍着眼泪,问她在哪,他想见她。
她静默了一会,说她已经走了,在火车上,等他什么时候大学毕业了,她才会见他。
挂掉电话,他躲到厕所里狠狠哭了一场。
他有了手机之后,与她上聊天,才知道她高中毕业,先是打工,然后开了家网店。
他开始发奋学习,让她等着他,等他大学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他要娶她,让她一辈子过上好日子。
可是他高三那年,她却告诉他,她要结婚了。
没过几个月,她给他发了一张照片,她怀孕了,站在镜子前,笑得一脸幸福。
一个高大俊朗,气度不凡的男人,站在身后环抱着她,目光专注而深情,下颚抵着她的头。
他们俩看起来,十分恩爱。
那个男人让他自愧弗如,从此才收了要娶她的豪言壮志。
室内一股潮湿的霉味,炉膛里不时一声爆响,房梁上有老鼠窜来窜去,一阵阵悉悉索索,还有顾子期不住翻身的声音。
方雁南心里躁躁的,坐起身来,在黑暗里摸索她放在床边的包,想找出手机和耳机听音乐。
“姐,你还没睡?”
“嗯。”
“姐”
顾子期舔了下嘴唇,语速迟缓,充满愧疚地说:“我小时候不该喊你媳妇,我不知道这事对你伤害这么大。”
“算了,你那时候又不懂事。”
“姐曼姐说那个男人很爱你。”
方雁南正准备戴上耳机,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
“她什么时候跟说你的?”
“曼姐三年前来家里找过我。”
方雁南偏过头,在黑暗中把视线望向帘子的另一边,声音很轻,透着卑微:“家里的事,她都知道了?”
“应该没有吧。”
顾子期又舔了一下嘴唇:“那天五一,我正好放假回来,和她坐的同一辆车,但我当时没看到她。下车后我听到她在跟人打听我们家。”
当时他正好听到,村里人在跟徐曼丽说,她是他们家的童养媳。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方雁南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她说你出去旅游,手机掉水里了,最后用宾馆电话打给她时,说你可能五一会回家看看。她正好也回来了,就过来看看,想找你玩。”
“嗤!”
方雁南笑了一声。
徐曼丽实在是不善于作戏,连撒个谎都这么拙劣。
最清楚自己死都不愿意再回来的人,就是她徐曼丽,竟然还能编出她说要回来看看的假话。
然而又有涨满心房的感动。
连最不可能的地方都找了过来,可见当初为了自己的事,徐曼丽真是不惜余力。
迟疑片刻,顾子期又补充一句:“她说,让我别告诉你,她来找过你。”
他当时就有所怀疑,如果徐曼丽真是来找方雁南玩,为什么神情焦虑不安,还要瞒着她?
他给方雁南打了很多电话打都不通,发信息也不回。
一直到一个多月后,方雁南才回复说,她手机坏了。
但那之后,再没听她提过孩子的事。
“然后呢?”
“曼姐留了她的电话,说如果你回来了,让我给她打电话。”
方雁南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内容,徐曼丽究竟是怎么说的,那个人有多爱她。
然而突然生出一股倦意,也懒得再去问。
“不早了,快睡吧。”
方雁南把耳机塞上,设置了半小时定时,单曲循环播放刚才叶亭枫发给她的钢琴曲,心里像炉膛里燃着的劣质煤一样,噼噼叭叭地炸响。
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当时毫不在意的事,未必就不会在心里留下痕迹。
“方雁南,你回老家的几个月,他们都背着你干了些什么事,你还不知道吧?”
杨旭荣当时说过的话,无端端地就跳进了方雁南的脑子里。
她仍是相信的,那个时候,郑逸南与徐曼丽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发生。
但感情上呢?
感情上有没有发生位移?
徐曼丽那趟过来,都打听到了什么?
她有没有告诉郑逸南?
任何一个男人,听到那些流言,都会接受不了吧?
或许从那时起,郑逸南对她就只剩下了同情,或者说是出于道义,才继续以婚姻给她一个交待。
毕竟她为他怀过一个孩子。
很多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最后,定格在方雁南脑中的,只剩下一个画面。
夜幕遮掩下,两个拥抱在一起的身影。
顾子期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其实也算不上是撒谎,是他话没说完就被方雁南给终结了,这个理由实在是充分。
然而其实就是他不想说。
今天早晨,确定方雁南已经上车了,他给徐曼丽打过电话。
正睡得香,被人吵醒,徐曼丽的声音显得十分不耐烦,再一听方雁南回老家过年去了,更是火大:“这个破女人,居然敢放我鸽子!”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去给方雁南打电话,确定情报的真实性。
过了十几分钟,徐曼丽又回拨过来,心情与方才迵然不同。
说让他照顾好方雁南,陪她好好散散心。
呃原话是这样的:
这个女人呢,现在脑子不太好使,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掂量好分寸。
不要让她自己瞎跑,把人给我看好了。
他含蓄地问了一句,方雁南怎么是一个人回来的。
徐曼丽显明顿了一下,提高音调说道,她和你姐夫闹了点小别扭,不过你不要多想,你姐夫对她好着呢,特宠她,早早晚晚把她给降了。
徐曼丽一口一个“你姐夫”,听得他心塞得不要不要。
顾子期越想越烦燥,索性把被子往上一拉,把头蒙住。
背光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