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雁南把手机拿进堂屋递给老人时,看到王远洋喝得脸都红了,看她的眼神,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等老人和顾子期讲完电话,方雁南收了手机,问王远洋:
“你喝这么多,一会怎么回去?农村可没有代驾。”
王远洋把一只胳膊撑在桌上,手抵着下颌,手指在嘴唇上摩挲,眼半眯,视线擦着方雁南的身旁,虚虚地飘向窗外。
“你开车送我吧,然后车你开回来,我明天来取。”
“我不会开车。”
王远洋的语气再不容反驳也没用,方雁南是真的压根就没学过开车。
“要不,你今晚就住这吧。”老人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又补充道:“反正我们明天还要去钓鱼,这个沙发打开来可以当床的,你住这,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早晨鱼多。”
王远洋把手指叉到头发里,梳了梳头。
“顾老师,这不合适,对招娣的名声不好。一会我把车开出去一些,在车里睡一晚上。”
老人这话倒并非有意。
方雁南十几岁就离开了家,多年未归,老人喝多了酒,大脑反应有些迟钝,一时竟忘了家里还有个女儿在。
经王远洋一提醒,老人抬头看了看站在桌旁的方雁南,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然而仍觉得对王远洋有些过意不去。
“这太委屈你了,不太好吧。”
“这算什么,以前下工地的时候,铲车前面的铲斗里我都睡过。”
“能把老师给陪高兴了,是我这个当学生的荣耀。”
王远洋场面话说得漂亮,却听得方雁南皱了一下眉,十分反感。
但她还是从里屋拿了瓶驱蚊喷雾,递给王远洋。
“你喷些这个吧,外面蚊虫多。”
“你放桌上吧。”王远洋也不伸手去接。
“不过招娣,明天我就没法送你去打针了,你自己别给忘了。”
说罢,王远洋又与老人聊起怎么做窝料,怎么配鱼饵,一副对方雁南的存在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方雁南也不在侧作陪,自顾进了里屋把门销插上,上床睡觉。
直到夜深了,她仍能听到老人与王远洋在堂屋里压低了声音聊天。
晨光未醒,窗外的鸟鸣已葱茏繁密,如织似锦。
方雁南有些纳闷,今天早晨的鸟好像格外多。
她推开堂屋的门,惊起一院的麻雀。
石磨旁,散落一地的小麦粒,还有碎玉米碴。
屋里屋外,老人与狗都不在。
鸡子们在笼子里啄食,有几只已经吃饱的,闲适地趴在地上打盹。
厨房里,奶锅里的牛奶炖蛋还热着,炒锅里馏了一盘小笼包。
灶台上有小半碗油渣,案板上散落着面粉、切碎的土豆粒、红薯粒。
前两天才买的香油,只剩下小半瓶了。
垃圾桶里有一堆鸡蛋壳。
方雁南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站着发了会懵。
他们这确定是去钓鱼,而不是准备报考蓝翔烹饪班?
吃过早饭,方雁南去杂物间抓了几把小麦粒,洒在院里,然后远远地坐着看鸟啄食。
让院里热闹一些,也好给自己的视线找一个落脚点。
然而心却落不到实处。
但心思究竟放在哪里了,却连她自己也不甚明了。
直至听到汽车喇叭声,方雁南才发现王远洋的车已经停在院门口。
院门没栓,方雁南就没起身。
王远洋下车进了院里,她才掀了掀眼皮,抬眼撇了一目,便将视线移开,淡然问道:
“你没去钓鱼?”
“顾老师在钓着呢,我要回镇上去买些东西,想着可以顺便把你送过去打针,就过来看看你出门了没有。”
顺便,方雁南心里呵呵的。
倒也没拒绝:“那你稍等一会吧,我进去收拾一下。”
王远洋太强势,方雁南知道拒绝是徒劳的无用功,他总能找出理由说服自己。
方雁南捋了捋头发,起身进了堂屋。
她今天越发的懒了,起床后就刷了个牙,脸未洗,头未梳。
不过是洗脸梳头,方雁南却花了半个多小时。
她昨晚睡得不安生,又像烙饼子似的,与自己打了半宿的架,最后戴上耳机,又与叶亭枫视频了一会,才将将睡着,一院的鸟叫声又将她吵醒。
以往和叶亭枫聊聊天,方雁南的心情会舒畅很多,但这次好像也不怎么管用了。
方雁南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梳子怔神,竟一点都回想不起来,她昨晚都与叶亭枫聊了些什么。
只觉得心里乏,身上也乏。
直到王远洋在院里喊了几声,方雁南才回过神来,快速把头梳好,走了出去。
从王远洋一进门,方雁南就觉得他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直到这时她才看出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王远洋之前都是穿的正装,今天却穿了一身十分休闲的运动装。
柔和的卡其色,加之看上去就很柔软的纯棉布料,让他的气质明显温和了许多。
不像之前,总给人一种霸气逼人的压迫感。
王远洋把方雁南送到诊所之后,还真的就去买东西了。
方雁南斜靠在休息室的床上,小睡了一会,人感觉比早晨那会精神了几分。
吊液输到一半多,张永德进来了。
他坐到办公室前,拉开抽屉,装模作样地东翻西找,用眼角的余光快速地撇了一眼方雁南,又心虚地把头低下。
“顾招娣过去的那些事”
“我都忘了。”
头回来的时候,方雁南已经就说过她都忘了,张永德却婆婆妈妈的还要旧事重提,令方雁南有些反感他的黏糊劲儿,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
然而方雁南冷淡且不耐烦的态度,却更令张永德不安,更急切地想为自己辩解。
“我那时候小,不懂事,再说我也是被张磊给挑唆的。我要是不答应,他们就合伙打我。那些事,你千万别告诉王远洋。”
方雁南本来是一脸的不屑。
当年是年龄小不懂事,现在还不懂事吗?
连说一句道歉的担当都没有,还一个劲地推卸责任,令方雁南瞧不起他。
然而听到最后一句,方雁南却笑了。
张永德一口气把话说完,才抬起头来看方雁南。
见方雁南正怪异地笑着看他,把他看得胆战心惊,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回过头去。
背光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