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车辆与行人慢慢多了起来,我也看够了外面的景色,脖子也跟着开始酸痛起来。
邓乘风也觉着一个人玩蟋蟀没意思,见我终于转过头来,不再只盯着外面,便凑过来问我想玩什么游戏。
我拿眼仔细扫了扫,目光在那个木制四方盘上停住,莫非这就是他刚才说的与棋子配套的棋盘?
我第一次见这种古朴的东西,自然需要让他教教我该怎么玩。不过认真听他说了一半,我便有些明白,眼前这个被称作‘格子’的游戏,其实有点类似于五子棋的原理,只是道具更为简单一些。
我虽一直弄不懂麻将,象棋这种休闲游戏,可对于跳棋,五子棋这种原理的游戏还算是有些经验。
所以,除了第一局还没适应规则,毫无悬念的落败之外,其他几局都是轻易取胜。这也使得原本胜券在握,想看我笑话的邓乘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苦着一张脸,满脸的不甘。
我一边嘴里说着‘胜败乃兵家常事’,一边还要提醒他注意心态,玩游戏而已,没必要斤斤计较。
这个游戏的结果一边倒,另一个掷骰子的游戏结果也是一边倒,不同的是,棋局游戏的胜利方总是我,掷骰子的胜者是邓乘风。
今天的运气不是太好的样子。
不多一会,我便对这种游戏失去了兴致,转为歪在一个角落睡觉。
车厢行驶过程中有些摇摇晃晃,我虽然睡意浓浓,却因为不熟悉的缘故并没有睡着。
也因此,当沈宜修吩咐车夫让马车暂停歇息的时候,我便睁开了眼睛。邓乘风歪在另一侧睡着了,待沈宜修拿着水袋过来的时候,我才刚刚将他唤醒。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沈宜修体谅我们坐马车辛苦,特意找了个地方停下来,先喝口水吃点干粮,稍事休息。
我抬腿便跳下了马车,发现他们挑的休息点是在一条河的河沿。
这算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远门,西汉时期黄河流经山东的区域应该还是靠近北部的,除了南部孟渚泽这个大致地理坐标外,对其他地方是一无所知。所以,我并不知道此刻在哪里,眼前的这条河又是什么河。
乘风随后下了马车,经风一吹,再次精神起来。看到边上刚刚铺好的毯子上放好了点心,我便拉着乘风坐了下来。
“你在外面骑马累不累?”我拿出一块帕子用水淋湿了,伸手递给沈宜修,示意他把脸擦一擦。
算了算日子,已经到了二月下旬。北方的气温还未完全转暖,大部分树木发出的新芽还未长成气候,因此,沙尘还是大了些。
“我不累。倒是你们在里面有些憋闷吧?”沈宜修接过帕子,往旁边挪了挪,仔细擦拭着面庞。
“跟乘风玩了会棋子还有掷骰子,之后又睡了一会,也没觉着累。”我笑着说道,甚至也并不觉着饿。
乘风点点头附和我,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我看他像是饿极了,有些饥不择食,便让他先喝口水,不要噎着。
沈宜修也注意到乘风的狼狈模样,便摸摸他的头,“离这不远处有吃饭歇脚的地方,再忍耐一会吧。”
顺利的话也许不需要两个时辰便能到达昌邑城。
“你这次是要去给谁诊治看病?”
“说是旧王贺的宠妾有疾。”
“昌邑未必找不出比你医术更精的人吧?为何大费周章去请你?”对沈宜修越是熟悉,这个疑问在心中越是清晰,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前几日霍大将军大司马重病,少有名气的医者均被天子征召探至京师。”
“我记得你也颇有名气,为何不用去长安?”
沈宜修好像理解了我的话外音,一脸宠溺的对着我笑了笑,“有我师傅和师兄们在,我怎敢班门弄斧。”
“师傅是哪位老先生?”我继续问道。
“即使告诉你,你也未必认识。”
沈宜修说的倒是在理。
我又不是机器人,脑子里装的事情东一块西一块,这么久远的名医我怎么会知道?而且,史书也未必会记录下这些情况。
“这是地节二年?现在的皇帝,也就是你说的天子,在位大概六年左右是不是?”抛开刚才关于他师傅的话题,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大司马霍大将军病重这件事上来,与沈宜修再次确认一下年份。
沈宜修虽然感到大为疑惑,还是一脸认真的回答我。
“对。看你的神色,你应该已经知道大将军是何人了吧?”
我点点头,自然知道。霍光,生前死后均是荣耀加身,只是在他死后这份荣耀没能佑护住他的子孙亲朋,还不到两年的时间,便被灭族。
现在已经旧历的二月下旬,霍光应该就是在接在来的三月份病逝。
脑海中浮现出了三个名字,其中一个还就在距离此地不远的地方。
我在自己的思绪里游荡了着,不自觉的用近乎喃喃自语的语调叹道,“古今兴亡多少事,不过留一身白骨。不过,那位久居旧宫的人该要高兴一会了。”
我并不知道沈宜修看到我这个样子会是怎样的反应,也没有留意乘风已经站起来走去了路边。
耳中听到一阵喧闹而紧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向这边驶来。我回过神来往不远处望去,一队庞大的车队驶过之处,原本并不算太宽阔的道路此刻尘土飞扬。
这样的阵势,岂是普通人家能装出来的气势?
而邓乘风站在靠近我们休息区域一侧的路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在农田里劳作的人儿,没有回来的意思。
我和沈宜修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站起来朝着乘风跑去。沈宜修比我更快一步将他拉了回来。
我扑了一个空,看到已经近在眼前的车队就要从身旁驶过,也赶忙退了回来,站在沈宜修身边。
他看到我已退了回来,才转头用黑沉沉地一张脸对着乘风,“你忘记出发之前跟我的保证了吗?”
邓乘风自知理亏,并不敢争辩,只低着头默默听着表哥的训斥不敢言语,后来偷偷暗中转头向我求救。
“乘风,刚才确实很危险,你表兄教训的没错。你在自己家随便怎么闹都没事,出了门,便要小心谨慎,时刻留意身边有没有危险。”
乘风一脸郑重的朝我们两人点点头,“表兄,东篱姐姐,乘风知错了。”
“以后要对周围随时保持警惕,不可大意。若你刚才不小心冲撞了哪个大人物的马车,我们三个都脱不了干系。”我看他低头认错的样子完全不是马车里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有些不忍心。
沈宜修又开口道,“刚才过去的人定是个飞扬跋扈惯了的,我们拖延一会再出发。”
待那一队车马远去,原先经过之处扬起的尘土也渐渐消散,路旁农田里劳作的有些人跑到路边查看秧苗是否无恙,然后大多又哭丧着脸回到田地间,嘴里像是在低声咒骂着什么人。
我觉着,应该是他们的秧苗被车轮碾压了或者被马蹄踩踏可,这些人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又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气吞声。
又等了好大一会,我们才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