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不是恶心臣吗?!”
毛纪回过神来后颇感到很无语起来。
因为即便他毛纪虽然每次朝中有变故都没有被牵连到,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毛纪才是这些明着反王琼暗地逼皇帝陛下的人的头头。
所以,这时候,皇帝陛下让他毛纪去劳军,无疑就是让毛纪亲自打自己的脸,然后告诉自己,陛下又赢了自己一次。
毛纪本来就不想看见王琼当政的大明朝廷出现正统十四年北京保卫战一样的胜利。
甚至,毛纪巴不得来一场大败,如正统十四年的土木堡之败一样,让陛下为之依赖的禁军九千精骑与近卫军六千士卒全部折损于俺答之手,并逼得皇帝陛下让王琼下台,以向天下巨商豪绅求和,然后取消收复河套之心。
可如今,大明赢了,而且是大胜!
俺答部的三万铁骑还没挨到北京城,还没掠到京畿,就几乎全军覆没!
作为清流文官领袖且为富商豪绅代言的毛纪压根就不想承认有这么一场大胜。
毛纪现在的心情就跟当年内阁大学士们听到正德皇帝在应州打得小王子惨败的事一样。
心情很复杂。
而且不想承认有这样的事发生啊!
我大明的官军能不能别这么能打!
陛下能不能别这么优秀啊!
因为这样的话,要我们这些代天子治理天下的文官做什么。
岂不承认霸道比王道更好?
“咳咳!”
毛纪先咳嗽了几下,开始说话虚弱无力起来:“秦公公,烦请你扶一下老夫,老夫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头晕眼花起来,脚如踩在棉花上,你说我这是不是病了?”
“哎哟!毛阁老,您小心着点,咱家这就扶着您先去见陛下,然后再去劳军吧。”
秦文回了一句,忙扶着毛纪。
“传太医看看吧,要紧吗?如果不要紧,就继续劳军去,反正是乘轿去,朕让太医院派一名老道的国医跟着你,如果要紧的话,就致仕回乡吧,别为了朝廷把自个儿给累趴下了,朕还希望百年之后举办千叟宴时,还能再看见爱卿你呢。”
朱厚照心里暗自笑了起来,但明面上还是很关心地说了一句,当然暗语里也有告诉毛纪不想干就离开内阁的意思。
毛纪自然听明白了朱厚照话里的意思。
他自思自己不是恋栈权位的人。
但是,毛纪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在大明的内阁可比之前的内阁大学士要更吸引人。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朱厚照进行行政制度改革后,内阁的职权已经凌驾于六部、都察院与六科之上。
与满清时期进一步加强君主专制时的军机处一样。
军机大臣,即现在的大明内阁大臣,是天天都在陛下跟前的人。
虽然伴君如伴虎,但伴君越近明显离权力中心就越近,权力也就更大,得到的信息也就更多,也就更有利于把握皇帝的意图从而做出有利于自己家族利益的决定。
当然,毛纪觉得自己倒也不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而是想到不能就让朝廷都被王琼这些奸臣贼子给把控,而导致天下忠良被构陷的更惨,也就决定还是不要太早致仕比较好,至少在王琼被打倒之前不要离开内阁。
“唉,为了大明社稷,为了不让满朝尽皆小人佞幸,我还是忍辱负重一下吧,或许正如圣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毛纪要想让大明众正盈朝,少不得也得与奸臣虚与委蛇,行大忠似奸之举也!”
毛纪如此想后,就下拜起来:“谢陛下如此宽怀,老臣无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而,臣此时已经好些,想必是刚刚外面着凉之故,如今进入暖阁后,倒也好了许多,劳军之事非小事,臣不敢耽误,自当尽力为之!不能让将士迟得陛下之恩德。”
朱厚照见毛纪这么说,只嗯了一声,但嘴角却忍不住的微扬起来:“嗯,注意点身体,这入秋之后,天渐渐冷了,多穿点,扶毛卿出去吧,让他们把轿子抬进到殿门前来,别让毛大学士着了冷风。”
毛纪见此只得又谢了一道恩。
一旁的王琼见此自然是哼了一声,颇为鄙夷地看了毛纪一眼,心道:“这老东西怎么如此厚颜无耻!”
而毛纪则也注意到了王琼鄙视他的神色,但他只垂下了眼睑,在离开内阁前,很恭顺地也朝王琼拱手行礼,还带着一丝恭敬地微笑,俨然把王琼真的当成了皇帝之下的第一人。
王琼没有因此感到得意,只感到了深深的寒意,忙看朱厚照一眼,他是真担心陛下因此对自己心生芥蒂,同时暗骂道:“老东西,到现在还不忘了坑害老夫!”
……
“狗东西,到现在还不忘了坑害本汗!本汗因为你们这些富商豪绅折损了近三万铁骑,你还想让本汗替你们卖命!本汗真恨不得宰了你!”
一脸狼狈的俺答一脚踢滚了眼前的廖道存。
廖道存忙地上爬了起来:“大汗饶命,大汗请息怒,晚生句句皆是肺腑之言啊!只要您带晚生回去,晚生必在将来助你夺了他大明江山!”
“晚生可以让江南八家每年给您偷运来两百万石以上的粮食,还有人口,青壮与少女,皆可以送来,壮大您的板仓!”
“晚生家父曾做过朝中侍郎官,晚生叔祖更是南京左都御史,晚生从小知道怎么治理内政,晚生虽无运筹帷幄之才,但晚生有萧何治民之能啊!”
俺答依旧啐了廖道存一口:“滚!你要本汗给你说多少次,你们现在这位皇帝陛下虽强硬但不昏,几乎两倍于本汗的铁骑可以悄无声息地调集过来,且六千步卒还敢挡我三万铁骑硬冲,这不仅仅是说明你们朝中有善兵事者,还有善粮草调运者,还有知人善任并知晓各地督抚官者,更有善刺探消息者,这都在告诉本汗,你们的皇帝陛下很会用人!在你们皇帝当政期间,这一切都想都不要想!”
俺答说着就继续往坡上爬去,一时觉得有些饿,担心待会明军骑兵追来没力气,便道:“杀战马!”
而这边,廖道存依旧跟了来:“大汗!”
俺答没有理会他。
廖道存干脆跪了下来:“主子!奴才给您磕头!”
俺答见此颇为惊骇:“你这是作甚?”
廖道存一个劲地磕着头:“非如此不足以表达奴才想辅佐大汗成就霸业之决心!在大明,士子见官不跪,见君父非大礼不拜,然奴才现在愿视大汗既为君父亦为主子,只要大汗肯用我廖道存,廖道存甘愿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