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背对圆月,踏叶而来,衣袂若燕。
看清此人面目,石阶上的人,莫不是双目睁大,满脸不可思议,一副看到江河倒流,时光回转的模样,他们太过震惊,以至于嘴都张开。
但他们的嘴张得再大,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关于此人的身份,他们有过太过猜测,南宫第一,许清丰,某位不知名的江湖高手,甚至是李冠书都在他们的猜测范围内,如果是这些人出现,他们虽然也会震惊,但不会震惊到这种说不出话的程度!
那人腾空而起,从圆月上斩出一剑,像是从月宫降临的仙人,那一剑的风华,是那般耀眼,那一剑的威力,是如此骇人,怎么可能是这个人?
李靖安连连后退,头摇得像是拨浪鼓,眼神中充满惊悚,这一切都表明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直到后背靠上石壁,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几乎要扇自己一巴掌,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在场所有人,唯有上官倾城是镇定的,她看着那人踏叶而来,降临她面前,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没有震惊,没有惊恐,没有不可思议,有的,只是欣喜,重逢的欣喜,这让她看起来是如此的美,比那轮皎洁圆月还要美。
只有上官倾城自己知道,在青色匹练击碎李靖安的气拳,将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的那个刹那,她就肯定了,救她的人,只能是他。
只有他才会救他,如此及时的救她。
因为他们曾今并肩作战,他们是战场上的同袍!
在所有人扭头看向圆月前的那人,想要看清对方的面目时,上官倾城已经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气息,那一刻她就忍不住脱口而出:“殿下!”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年轻的安王就到了她身边。
上官倾城竖握横刀,抱拳下拜:“殿下恕罪,末将没能护卫殿下左右!”
她的身躯还未拜下,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她面前的安王,此刻眉目肃杀,但看她的眼神,却是无比柔和。
比眼神更柔和的,是安王的声音:“你没事,我没来晚,这就好。”
上官倾城抬头,看到安王正注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满是关切之意,关切之外,是一丝轻松,透过那丝轻松,上官倾城仿佛感受到了,安王一剑救下她之后,内心松的那口气。
没有人能体会这一刻,上官倾城的心情,她眼眶瞬间红了,只觉得浑身充满热流,烧得她要落下眼泪。
这个前一刻还神色决然,提刀慷慨赴死的巾帼将军,此刻竟然忍不住要流泪。
李靖安、吴悠,还有他们的随从,凝视着近在眼前的安王,听到他和上官倾城的对话,不管他们能不能够接受,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接受,都只能承认,斩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剑的,的确就是两月前还不能修行,二十年没有丝毫修为的李晔!
承认之后,震惊却没有消失,他们看着突然出现的李晔,如仙人一般降临的李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能说什么?
这个在长安城,还碌碌无为的年轻人,这个在罗坪村,还只有练气三层的安王,忽然间就成了真正的高手,众人能说什么?
吴悠看了李靖安一眼,眸子里满是嘲讽意味,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你不是笃定晔哥哥会被李冠书杀死吗,现在他怎么完好无损出现了?
触及到吴悠的眼神,李靖安不由得神色一僵。
是啊,李晔出现在这里,那李冠书呢?
难道说,李冠书没有找到李晔?
可李冠书有练气六层的修为,感知力强大,在这并不太大的牛首山中,又怎么可能没发现李晔?
李靖安无法多想,也不愿多想,难不成,还要他在此时认为,李冠书被李晔杀了不成?
那也太荒唐了!
随着一名紫袍女子出现在树梢上,于月色下卓然而立,众人终于回过神。
吴悠想到,自己方才没有能及时救援上官倾城,心里极度不是滋味,她看了李晔一眼,惭愧的低下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捏着衣角走到李晔面前,抬头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李晔摆手打断。
“没事,我不怪你。”李晔宽慰吴悠,他当然不会怪罪她,方才的形势千钧一发,上官倾城出手突然,她又在第一时间被她的随从拉住,错过了那个瞬间的时机,再要出手就来不及了。
说着,李晔看了吴悠的随从一眼,眼神冰冷,目光里有不加掩饰的杀机。
老者清晰感受到了李晔的杀气,那是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相向的杀气。
老者低眉敛目,没有说话,作为吴弘杉的心腹,他的行为是为了吴弘杉着想,自觉问心无愧,而李晔是皇朝亲王,以他的身份,自然也无法怒目相对。
至于别的,也没有别的了,李晔虽然目露杀机,但老者不认为,李晔真会对他动手,他毕竟是驸马府公主第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李晔还真能杀他不成?
李晔看罢吴悠的随从,向前踏出一步,目光落在李靖安身上,眼神更加冰冷,犹如亘古不化的冰雪,更胜无间地狱的幽冥鬼火。
李靖安察觉到了李晔的杀意。
李晔先前一剑的余威还在,李靖安脸色煞白,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但一步退回后,李靖安就升起一股浓烈的耻辱之感,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怎能被李晔吓到?他自认不输给李晔,甚至比李晔还要强,又怎甘在李晔面前示弱?
就算他无法接下李晔那一剑,但他还有妇人随从,对方可是练气五层的高手,总不会比李晔弱吧?
更何况,他还是恭亲王之子,李晔又敢拿他怎么样?
他只是要杀上官倾城,毕竟没有得手,而且对方也不过就是个随从而已,跟他们这些宗室子弟一比,屁都不算。
李靖安马上又前踏一步,梗着脖子迎上李晔的目光,硬气道:“安王,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你还想对我动手不成?”
李靖安丝毫没有愧疚之心,这让李晔心头怒火更甚,所以他的眼神更冷:“你觉得我不敢?”
李靖安冷冷道:“安王,你虽然因为袁天师的传承,而突然变得很强,但你也不要以为,就此你就能胡作非为了!三清观想要庇护你们,结果如何?还不是被南宫第一,三剑破观了?实话告诉你,南宫第一就是邢国公请来的!你我都是宗室子弟,应当知道,个人实力,终究敌不过党羽势力!我跟邢国公已经结盟,你此时若是伤了我,邢国公也不会放过你!”
“邢国公?”李晔哂然。
“不错!”李靖安扬起下颚,傲慢无比,既然他不能对李晔低头,索性把姿态做足,“安王,莫说你还没出仕,就算你日后出仕了,想要在官场混下去,难道还能罔顾邢国公、韦公的势力?”
李晔看白痴一样看了李靖安一眼:“邢国公,已经不存在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动了。
因为他不想再废话。
“你说什么?邢国公不在了?这怎么可能?你难道要说,是你杀了他?哈哈哈这笑话可真好笑!”李靖安一边嘲笑,一边连忙抽身后退,招呼自己的随从:“李晔你真是疯了,竟敢对我出招!动手!”
妇人从李靖安背后跃起三丈。她眉目肃然,全然没有李靖安的轻松,眼眸里满是凝重之意,第一次出手,就拼尽全力,使出了绝招:“百杀夜鹰!”
妇人人在半空,双刃挥动,身周顿时飞出百只灵气苍鹰,齐齐向李晔飞扑,而她本身更是灵气环绕周身,形成一只长达一丈的巨鹰,以双刃为鹰爪,向李晔袭来!
这声势,不可谓不浩大,这实力,不可谓不强悍。
李靖安在后面疯狂叫嚣:“李晔,就算你再强,能从我手中救下你的随从,但你敢跟我的随从硬拼,就是死活一条!有种你就别退,我李靖安才算服你!”
前奔中的李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之意,他挥出一剑。
一剑,三丈青芒,对着妇人,当头斩下!
剑气生莲。
百只苍鹰,被剑气斩中,悉数破碎!
剑气直达妇人头顶!
妇人发出一声尖叫,举起双刃迎击。
叮当!
双刃飞出。
剑气斩中妇人身躯。
巨鹰消散。
妇人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倒飞出去,撞进林木中,一阵窸窣猛响,也不知撞断了多少树枝,跌入林木中,一时没了动静。
这一幕落在李靖安眼里,让他目瞪口呆!
他在心底呐喊,这不可能!
李晔就算再强,在三清观又突破修为,顶多也就是练气四层,他的随从,怎么可能连李晔一剑都接不了?!
这一刻,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烧。
他方才还在嘲讽李晔,但是一招之间,他的随从就落败!
李晔竟然强到这种地步?!
李靖安没有见过,李晔在罗坪村,以步步生莲的剑式,瞬杀七人。
李靖安更不可能预料到,李晔已经杀了李冠书。
他对李晔的实力,一所无知。
李晔可不管这些,一剑斩飞妇人,已经到了李靖安面前。
李靖安惊恐的双股颤栗,他发出一声惊叫,连忙一拳轰出:“虎啸灵拳!”
他的拳芒一阵暴涨,达到两丈,形成猛虎身形,那猛虎张牙舞爪,露出獠牙,向李晔扑去,气势骇人,仿佛要将李晔撕碎!
李晔面无表情。
连不屑的表情都懒得有。
一剑斩下。
灵气破碎,猛虎消散!
李靖安吐血倒飞出去,掉落在石阶上,又如坛子一般,从石阶不停向下滚落!
李晔跟上,再一剑。
“嗷!”李靖安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百忙中”伸手一抬,衣袖里飞出一面青铜色大盾,护在他的面前,却是他的保命法器!
剑至。
咔擦一声。
大盾裂开一道口子,瞬间退回到了李靖安的衣袖。
世间法器,有几个能硬撼卢具剑?
李靖安滚落石阶下的平台,已是鼻青脸肿,头发散乱,狼狈不已。
李晔提剑而至。
这一刻,勉强爬起来的李靖安,看到李晔冰冷的眼神,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此生从未有过的恐惧。
眼见李晔一步步走来,感受到李晔的杀意,李靖安慌忙后退,心惊胆颤,几乎想要哭爹喊娘!
“别安王殿下,是在下鲁莽了,安王殿下,别动手”李靖安哭丧着脸,再也顾不得什么自尊,再也维持不了所谓的姿态,他就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只剩下苦苦哀求。
李晔到了李靖安面前,收了卢具剑。
李靖安以为李晔要放过他,顿时大喜:“安王殿下”
“这一掌,我替倾城还给你。”李晔一掌击出,轰在李靖安胸口。
李靖安听到李晔的话,吓得肝胆欲裂,眼看着李晔一掌拍来,却根本闪躲不及,这让他在被击中之前,就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噗嗤一口老血喷出,李靖安的身子再度倒飞出去。
他飞出去几丈远,撞断一棵松树,最后整个身子,都挂在断裂的树枝上。
“这一刀,倾城没斩下的,我替他斩!”
李晔走到李靖安面前,向后伸出手,隔空一抓。
噌的一声,上官倾城的横刀出鞘飞来,被李晔握在手中。
一刀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