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1章 万叠云起帆破浪(1 / 1)老山活着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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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人达伽马伯爵和他的哥哥巴乌尔被俘后,被判了十年的监禁。在登莱已经劳动改造了快一年了,自从被俘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太子殿下和卫王。

上帝保佑!非常幸运,大明是个文明的国度。作为战俘,这里没有人虐待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煤矿挖煤,当然也不是那么美好。惩罚还是有的,如果完不成规定的任务,就没有饭吃。

帮大明人把船开回来的水手们就过得轻松自在多了,他们没有被判刑,由于他们无法回去,暂时被分配到一个登莱附近卫王名下的大型农场,在里面参加集体劳动。

这里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不菲的工钱。主要工作就是种植棉花,虽然辛苦,但很值得。更重要的是,卫王承诺适当的时候将送他们回到印度那边。

朱厚炜从缴获的两条船上,发现了印度长绒棉、以及辣椒、玉米种子和一些土豆,他试着在登莱地区开始种植。一年下来,土豆和玉米收获让人失望,产量低得难以启齿,根本无法和后世的土豆和玉米相比,看来还需要一个训话的时期。棉花和辣椒长势倒是不错,比较适应本地的环境。

可惜棉种的数量有限,还形成不了规模,想要大规模推广,恐怕还要两三年。不过辣椒产量非常喜人,就是非常辣,有点像是印度的朝天椒,单独吃很难下口。只能晒干那当做干辣椒粉作为调料品销售,意外的是上市后,辣椒粉很受人欢迎。从此登莱人餐桌上多了一种调味品。

战利品中还有十五匹安德鲁西亚马,其中五匹公马,十匹母马,这让喜欢马的朱厚炜很开心,宝贝的不得了。另外还有四头身材庞大的印度瘤牛,让朱厚炜喜出望外。他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专门饲养和培育,朱厚炜希望扩大这两种畜牲的种群。

负责管理这些牛马的是两个葡萄牙的俘虏,他们原本是达伽马伯爵的马夫,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这两个家伙很喜欢大明,多次表示愿意留下来,成为大明人。其他的战利品如黄金宝石之类的贵重财物,朱厚炜就没有什么兴趣。都让朱厚照带回了京师。

弘治二十一年三月,正在劳动的达伽马伯爵和他的哥哥巴乌尔突然被看守从犯人中叫了出来。狱卒将他们带出了煤矿,来到了外面的更衣室。

一名陌生的军官让他们两个人沐浴更衣,随后把他们带到了卫王府。事隔一年后,达伽马伯爵再次见到了这位年轻的王爷。

王府的会客室里,朱厚炜很随意的坐在主位上。他今天穿着一身毛呢制作、笔挺的蓝色军装,显得很是精神。在达伽马伯爵的眼里,朱厚炜仿佛一夜就长大了很多,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小王爷长高了很多,尽管脸上稚气未脱,但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威严,到现在也让他感到心悸。

达伽马伯爵和巴乌尔按照明人礼节见礼,动作毕恭毕敬。朱厚炜很客气,请他们坐下。随即直言不讳地说道:“达伽马伯爵,鉴于你们在赎罪的过程中表现良好,本王决定提前释放你们,当然这并不是无条件的,你们必须缴纳赎金,赎回你们的船和人。”

听说能够被释放,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达伽马伯爵顿时有些激动,他和巴乌尔站起来弯腰鞠了一躬。达伽马恭敬地说道:“尊敬的殿下,感谢您的宽容!我们回去后,一定送来赎金。我用上帝的名义发誓,我们一定信守承诺。”

朱厚炜摆摆手,说道:“不不不,你们误会了!船和人现在不会交还给你们。过段时间,我们将有舰队去印度的科钦和奎隆,嗯,这样吧,你们选出一部分代表回去筹集赎金,你们的赎金什么时候到,人和船才可以还给你们。

如果你们守信缴纳赎金,我将同意在马六甲海峡入口与葡萄牙王国展开互利互惠的贸易,本王将会为你们提供大量的丝绸和瓷器。记住,你们不能够进入马六甲海峡的北端海域,那你是我的领海。达伽马伯爵,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吧!你会因此发财的。”

达伽马伯爵脸上露出喜色,再次鞠躬问道:“哦,上帝!这真是太好了。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尊敬的殿下,感谢您的慷慨!我想将来我们会合作愉快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请问殿下,我们需要向您缴纳多少赎金,您才可以接受。”

“嗯”,朱厚炜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达伽马先生,五万比索银币吧,这是个很合理的价格。鉴于你们的财政状况,我同意用我需要的货物来抵。

本王喜欢收集各种动植物。比如棉花,美洲的一种会流白色汁液的橡胶树苗,安德鲁西亚马,大不列颠的夏尔马,还有波尔山羊、美利奴绵羊以及比较稀罕的植物种子,都可以用来抵扣赎金。我会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

嗯,出发前,我的管家会给你一份清单。就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达伽马先生,你可以选出十名代表回印度,不过你和你的兄弟必须有一人留下来。你们最好尽快做出决定派谁先回去,出发的时间就在几天之后。”

“感谢您的仁慈!殿下。”

达伽马伯爵和巴乌尔两个人起身再次鞠躬。朱厚炜矜持的冲两人点点头,然后挥挥手。这两兄弟被侍卫带了出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何鼎有些担忧劝道:“殿下,其实您没必要亲力亲为。赵同知已经训练了这么久,应该能够承担这份任务。海上风浪大,咱有些担心……”

“老何,不必说了。这趟我还非去不可,他们都没有远洋的经验。放心吧,本王可是老水手了!”朱厚炜抬手止住了何鼎下面的话,他继续说道,“这批海军学员虽然进步很大,但都没有跨洋航行的经验,这次去海外开辟市场,对我们大明来讲,意义非常重大。欧洲人已经走在了我们的前面,再不开始我们的大航海,大明将错过最好的时机。耽误不起呀!”

刘公岛军港,三艘巨大的风帆战舰系泊在深水码头边。这三条巨舰和原来的战舰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排水量足足大了一倍,长度达到了七十多米。

众人登上了甲板,第一次来参观的人,这才发现船的甲板也比原来的要宽很多,空间很大。船的尾部是平的,没有再采用前后尖尖的造型。这就是未来很长时间内大明的标准战舰,排水量一千二百吨的开拓级巡洋舰。

这种战舰比之前的“起点号”更加的先进,他的外形很像后世的豪华游艇,优雅而漂亮。唯一不同的是,甲板上配备了五门最新研制的二十四磅长管铁质加农炮,除此之外,还装备八门十二磅最新式后装线膛炮,射程和二十四磅加农炮差不多,精度却更加高。可以说,这三艘外表类似豪华游艇的战舰已经武装到了牙齿。

造船厂的总工程师朱河陪伴卫王在船上参观,笑眯眯的回答朱厚炜不时提出的问题。下到船舱,左右两舷配备了各两台十二马力的柴油机,这并非用来驱动战舰的,目前螺旋浆安装的技术还无法突破。

这些柴油机主要是用来带动抽水机、收放铁锚和辅助升降帆。有了柴油动力,大大的节省了人力,航行过程中不再需要那么多的操帆手爬上爬下,驾驶这种帆船更加的轻松,动作反应也非常的迅速。

朱河指着甲板下的柴油机,得意的说道:“殿下,这种机器可真棒,如今俺们处理木材有了柴油机带动的台锯和起重机,造船的速度提高了很多,工匠们反而轻松多了!只要材料供得上,俺们一年能下水二十条这样的大船,等您回来的时候,俺保证至少有十条这样的战舰交付给您。”

“嗯。你们辛苦了!我们登莱能够发展到今天,离不开船厂各位师傅的努力。你们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啊!以后我们要多多造船,让我们的海军纵横四海,咱们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朱厚炜眉开眼笑地大声夸奖。这种战舰应该就是大明今后的主力战舰了,以前起点级的帆船还是有些小了,空间和载货量都不够。今后那些战舰,将主要用作训练舰和巡逻舰使用。这种加宽了甲板的开拓级速度不像起点级一样快,但载货量很大,居住的环境也更好。

其实速度也不是很慢,经过试验,在风向合适的时候,最高速度也能够达到十四五节,平时巡航的速度也能达到八九节,这速度在这个时代也是无敌的存在,称为高速巡洋舰倒也实至名归。

……

弘治二十一年三月八日,朱厚炜将率领由三艘开拓级,两艘起点级战舰组成的舰队,从刘公岛军港出发,他将带领九百多名海军官兵,重走海上丝绸之路。

上辈子他曾经重走过海上丝绸之路,当时他就是一条船,七八个人。如今在大明,他却率领着一支九百多人的舰队,踏上了这漫长的旅程,说实话,如果说他不激动和心中忐忑,那就是自欺欺人。

出发前,朱厚炜再次招集五条船上的船长和军官在旗舰“大明亲王号”上召开了出发前的最后一次会议,重申了注意的事项以及发放海图。

“诸位,这次航程很远,全程将由我负责领航,每位船长手上的海图一定要保护好。如遇风暴,就自行去汇合点汇合,这一路上,海盗很多,渔民和海盗很难分辨。记住我的命令,禁止一切船只靠近我们的军舰,有异常情况自行处理。

抵达马六甲之后,起点号和破浪号就留在当地,负责在这海峡的入口建立我们的贸易补给站。对了,特别要注意节省弹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还很远,途中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情况。炮弹打一发就少一发。

我还要强调的是一定要管理好弹药库。要是谁的弹药受了潮,那就自己返航吧,没有战斗力的船只跟着本王也没用。”

朱厚炜在旗舰会议室再次重申了纪律,这才让舰长们各自回船。这次远航计划已经讨论了三个多月,也做了很多针对性训练,如果还出现意外,朱厚炜也没辙,大海上风云变幻,谁也没办法保证不会出问题。

舰队的五名船长分别是:大明亲王号船长吴满屯、威海号船长赵汝、登州号船长何源,起点号船长吕中、破浪号船长孔楼。这些人都是这两年训练中表现最为优秀的军官中提拔起来的,已经能够熟练的指挥和操纵帆船,目前唯一欠缺的是远洋航海的经验。为了稳妥起见,他这次不得不亲自挽起袖子赤膊上阵。

朱厚炜对航线还是做了一定的修改。他没有打算走传统的航线,他计划从刘公岛出发后,就直奔台湾北部,绕到台湾岛外海,走巴士海峡,进入吕宋海域。

然后直奔爪哇岛即后世的新加坡的位置,他将派兵占领这个关键的地方,由起点号和破浪号上的船员和陆战队在当地建设城堡和港口,并负责镇守这个地方。

拿下新加坡后,他将率领三条开拓级的大船继续前行。穿过马六甲海峡后,就会进入最危险的旅程横渡印度洋,这里的气候变化大,经常有热带气旋和风暴。一旦不幸遇上,很容易造成船毁人亡。横渡印度洋后,将抵达印度大陆,舰队准备和当地的回回商人以及葡萄牙人展开贸易。

这次远航的目的地和郑和第一次下西洋时的终点一样,是印度的古里海岸,朱厚炜很想看看那片埋葬了郑和的地方,后世他曾经来过,当时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如今在这个时空,才过去百年,也不知道郑和的那块墓碑还在不在。

三月八日卯时刚过,五艘帆船立刻升帆启航,一艘跟着一艘驶出了军港,由朱厚炜的”大明亲王号”领航,慢慢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此时旭日东升,五艘船就像是排着队钻进了那个大红火球里,那壮观的场面,让送行的人看得心旷神怡,不由得浮想联翩。

……

弘治二十一年三月,北京城。

天未破晓,一轮弯月,几颗残星挂在天边。一袭软轿出了中城小时雍坊灰厂小巷,向南而去,直奔西长安街。好在这条路走熟了,不至于磕磕绊绊。

轿子走得平稳,一老者端坐轿中,闭目养神。看他年齿,总有一个花甲。面孔微长而削瘦,不但发皆灰白,稀疏的胡须也尽灰白。

此人便是极富盛名的李东阳,时下一长串的职衔是: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其中谨身殿大学士是实在的职衔,其他的都是表明荣誉身份和确定品秩的加官兼衔。

就是这个谨身殿大学士,也必须加上特殊含义的词汇才有意义,那就是“预机务”。若不是预机务,大学士不过是正五品的职官。那些显赫的加官,从一品的少傅也好,正二品的尚书也罢,都给人一种荒诞不经的感觉。

而有了预机务的职能,那就是内阁大臣了,又称作辅臣或阁臣,赋予尚书或尚书以上的加衔,那便是顺理成章的。

李东阳弘治八年入阁,至今已有十三年了。在阁臣中的排序也越来越具有重要性,排在第一位的称作首辅,第二位的称作次辅,下面还有三辅四辅,视阁员数目而定。

李东阳目前是次辅,在刘健之后。他的府邸是弘治皇帝所赐,随着地位的提高,李府所在的小巷被人们习惯地称为李阁老胡同。

软轿左拐上了西长安街,街面宽敞、平坦,轿夫们走起来更加的平稳。这样的路面不仅坐轿的人舒坦,连抬轿子的人都是种享受。

小僮李荃放慢脚步,向旁边移一移,待得前杠的轿夫走过,在轿子的侧面叫了一声:“老爷!”

“嗯?”,李东阳睁开眼,问道,“有事吗?”

“您看那边!”

李东阳掀开轿帘,向前看去,大约百多步外,当街摆放着官府使用的一盏灯笼,一人坐在灯笼侧,边歌边饮。

李东阳微微一笑,说:“定是崔子钟,快快行过去。”

渐渐靠近,李荃也看清楚了,果然是崔铣崔子钟,正在兴头上的崔铣也看到了他们,迎了过来。

轿夫停步,将软轿轻轻放下。李东阳探出头来,笑着说道:“子钟,你好自在呀!”

崔铣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掀开轿帘,小心地搀扶着李东阳下轿,嘴上说道:“老师辛苦,可少住乎。”

李东阳道:“好,正要向你讨杯酒喝。”

崔铣大喜,从坛中倒满一杯,双手奉上。

崔铣是河南安阳人,字子钟,又字钟凫,弘治十八年新科进士,与严嵩等三十人被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深造。本朝制度,会试中试过后,还要通过一道手续来决定名次。原则上,或者说形式上,由皇帝亲测于廷,又称作廷试,或殿试。钦定的一甲三人,为状元为榜眼为探花,直授翰林院官。

另二甲三甲中,挑长于文翰者若干名,就读于翰林院,称为庶吉士,学业结束后散馆,也多在翰林院授官。

有趣的是,直接授予翰林院官的殿试前三名,能够升至阁臣的并不多。越来越多的阁臣由庶吉士出身。于是,这些庶吉士也被士人视作储相,入阁也成了庶吉士的终极目标。因为这层关系,即使和座主没有师生关系,庶吉士也要称阁臣一声老师。

而崔铣叫李东阳老师是出自内心的。尽管些时朝廷有不少河南籍高官,首辅刘健是洛阳人,吏部尚书马文升是钧州人,吏部左侍郎焦芳是泌阳人,翰林院侍读学士刘忠是陈留人,但这些乡里前辈都不如李东阳让他感到亲近。

他清楚地记得,刚被选为庶吉士不久,他与陆深等人拜访朝廷大员时的情形。

在安福里刘健府邸做了一个多时辰,从始至终都是这位首辅大人在讲治学之道:

“学问者有三事。第一是求索演绎义理:义理明,方能纯洁胸臆,消蚀浊机。第二是熟悉考究典故:典故通,方能经世济人,有益天下。第三也要学会做文章。各位不要以为华词丽句就是好文章,不能以义理服人,以典故喻今,却万万算不得好文章的。”

这一番话,还算在情在理,诲人以道,接下来的一段话,却要使得在场的很多人坐不住了:“现在的一些后生,才得科举,不去求索演绎义理,不去熟悉考究典故,不去学习做好文章。却去学着作诗,你等道好笑不好笑?”

说到这里,刘健朗声大笑,好像真的很好笑。

在座各人,或低头不语,那定是为了遮掩羞愧或皱眉沉思,那定是尚有惑未解也有一两人坐着较近,陪着老师在笑,那可真是在讪讪而笑,极不自然。试想,举子士人中,风流也好,刻板也好,潇洒也好,端正也好,有几人不以诗词自娱的呢?

接下来,刘健便说起了以诗词自娱:“哪有什么诗词自娱?我说那是诗词自误。作诗有何用?作诗大家,无非李白和杜甫。李杜也只是两个醉汉。自古以来,有多少圣人学者?这么多好人不去学,偏生去学两个醉汉,荒唐啊,实在是荒唐!”

说罢,连连摇头。如果有性格暴躁或轻狂之士在座,说不定会为了李白和杜甫跟先生争辩一番。好在读书人都懂规矩,刘健又是泛泛而谈,并不确指某人,心中不服,不说话就是了。

气氛始终凝重沉闷。

在李府,又是另一番情形。

记得那天是李东阳设席,为某一人饯行。在做的有成化年甲辰科会员储罐,弘治庚戌科状元钱福,弘治癸丑科庶吉士顾清、汪峻,弘治壬戌科庶吉士何瑭等人。

何瑭只比崔铣早一科,储罐已升至从三品的太常寺卿。崔铣等人进去所看到的是,同时一室之内,科举不论先后,品秩不论高低,杂然处之。

踱步低吟者有之,闭目静坐者有之,就几挥毫者有之,原来主客告准了假,回乡省亲。李东阳让在座陪客各赋诗一首相送。那如家人一般相处的景象,让崔铣等人称羡不已。

江西戈阳人汪峻最有捷才,率先完卷,他把诗稿双手递给李东阳,说:“老师,请改正。”

立即有几人围上观阅。

顾清念着其中一联:“千年芝草供灵药,五色之泉洗道机。”,止不住击案称绝:“老师,这一联真是绝佳之句!”

众人亦纷纷附和。不料李东阳把最后一句划去,叫着汪峻的字,将诗稿还给他。说道:“抑之,这一句要改。”

“老师,这……”何瑭叫了一声,脸上颇有不平之色。

“尔等休要多言,让抑之再想一想。”李东阳拦住众人说道。

汪峻也以为,这虽然是应时之作,这首七言诗也可称为佳品,顾清念到的最后两句尤是得意之笔。不明白老师为何要改,思索良久,不得要领。便放弃了努力,他对座中最年长的储罐投以求助的一瞥。

储罐微微颔首,问李东阳:“我辈都以为抑之写了首好诗,未知老师何故以为未善?”

李东阳反问汪峻:“抑之,不想再试一试了!”

汪峻深躬一揖,道:“请老师赐教。”

于是,仍在打腹稿者,抄录已成诗者,都聚过来听讲。

“以抑之之才,略变更一二字,做出相同的联句,甚至更佳的联句,都不在话下。”李东阳缓缓说道,“他未作修改,是因为他不明我的用意。这就对了。我要他重写,不是在字词上,而是在立意上。不错,你们说的一联,的确是此诗的精华。立意也当在此联。

老夫以为,此时的立意当有二。一为养病,二为省亲。因养病而告假,因准假而归省。抑之这两句诗对养病,写的十分精彩。却不曾言及归省,这便是立意上的偏颇。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储罐说:“老师的一番话十分精辟,我等受益不浅。”

“静夫,不如就由你对上一联吧。”李东阳将了他一军。

“不行,不行。”储罐赶紧谦虚道,“抑之的大作,我哪有资格改,不如请老师续上。”

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和。何瑭将一支笔递给李东阳。

李东阳接过笔,笑着道:“也罢,只有我来献丑了。好在你们不便取笑。”

于是,在汪峻原来的诗划掉的那一句后面,写下:五色官袍当舞衣。这一联成为:千年芝草供灵药,五色官袍当舞衣。前一句祈愿灵药祛病,后一句称道衣锦省亲。两重之意,浑然一体。受命赋诗的学生,以及后来拜谒的庶吉士们,无不叹服。

“子钟!”

崔铣沉浸在两个场景的回忆之中,以至于没有听到李东阳在招呼他。

“子钟!”李东阳再次叫了一声。

崔铣这才醒悟,忙问:“老师,有何吩咐?”

李东阳指指酒杯,说道:“这杯酒下肚太快,竟然没品尝出它产于何地。”

“那请老师再饮一杯。”

“甚好。”李东阳接过又斟满了的酒杯,喝了一口,细细品咂。

“老师可曾尝出了味道?”

李东阳两眼望天,一手捋着颔下稀疏的胡须,一时没有作答。

“这是……”崔铣不欲老师为难。

“嗯,这是最新出的登莱卫王酒,味道醇正。在京城得饮,真是口福。我说的如何?”

“不错,不错。这正是朋友从登莱带回来的卫王酒,我尝了一口,甘醇沁入心肺,竟夜不能寐。在室内独饮,又觉烦闷。于是提坛而出,在铺房讨了个灯笼,踏月而来,席地而坐。三杯一呼啸,五杯一唱吟,何其快哉!”

“子钟的豪情,令人羡慕又嫉妒呀!”李东阳叹道,“刘伶能饮几杯酒,也留名姓在人间,你竟是径直向古人挑逗了。”

“惭愧,惭愧。学生这两句胡话,老师也曾听闻。老师,我想,如果真的有人要名垂千史,恐怕这位卫王才是当仁不让啊!”

“哦!何以见得?”

“老师,你莫非没有听说儒家新学传习录?这本书在京城和江南已经卖断了货。”

“呵呵,我虽老耄,却不重听,岂能不闻?”

崔铣又斟一杯:“请老师再饮一杯。“

等李东阳接过,崔铣深施一礼,说:“老师,学生心中有些困惑,想向老师请教。”

“无妨,说来听听。”李东阳随口答道。

“老师,科举之前,学生就听说过这位卫王,当时只知道这位殿下的书法举世无双。来到京城后,又听说卫王将登莱治理得富甲于天下,每年主动向朝廷缴纳大量税收。在他的封地里,卫王还提倡四民平等,纳税才是大明公民的奇谈怪论,听说朝廷这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的新政,其实是出自这位卫王的手笔。

说心里话,这位殿下的做派和行事风格,和大明格格不入,治政手段也花样百出。实不相瞒,学生和很多好友都有种感觉,觉得这位殿下仿佛是在扭转乾坤,另起炉灶!老师,您和这位卫王打过交道,以您的眼光看来,这位卫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李东阳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想了想,指着侍立在旁的书僮李荃道:“子钟,你的问题,我也不知如何答复你。我身边的小僮曾经随我去过登莱几次,和卫王也打过很多次交道。不如先让他谈谈感受吧。”

“李管家”,崔铣立马笑嘻嘻的拍拍他的肩膀,叫道。

“小的不是管家,只是书僮。”李荃纠正道。

“此言差矣,别家的书僮不是管家,你家的书僮就是管家。”崔铣述说他的理由,“你想想,你家老爷家里的珍藏,除了书籍和字画,还有别的吗?你替他管书,不就是替老师管家。对不对呀?”

李荃搔搔头,眨眨眼,转头对着李东阳说:“老爷,崔先生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诶。”

李东阳忍住笑:“他说的当然是有些道理。”

“李管家。”,崔铣又叫,“你比我运气好,见过几次卫王殿下,你来说说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殿下是好人!”李荃毫不犹豫的答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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