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彭韶随着这店主人上得三楼,顿时豁然开朗。
这双虹楼的确建得宏伟,这第三层也有三楹之宽,本来摆了七八张茶桌,如今临时撤去,只在正中留下一张樱桃木的雕花八仙桌。靠左墙根放了一张大书案,上面已铺好毡,放了纸墨笔砚右边墙根前放了一具古筝,旁边供着一炉檀香正升起袅袅青烟。
双虹楼主人跑上跑下大献殷勤,叫来两个女孩儿要为彭韶表演茶道。彭韶这一年来是扬州城中各家酒楼茶肆的常客,对这类应酬本是行家里手。
他对店主人道:“一般的茶道就不必表演了,本官只问你,这双虹楼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有。”店主人答得肯定。
“是什么?”
“扫雪烹茶。”
彭韶一边踱着方步一边说道:“呵呵,扫雪烹茶,倒是极有韵致的事,只是这溽暑之中,哪里有雪呢?又不知你编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不是故事,是真的。”
店主人说着,就吩咐堂役下去拿雪,不一会儿,两个堂役果然哼哧哼哧抬了一筐雪上来。
彭韶上前抓了一把,咦,真的是雪!不免惊讶问道:“这雪从哪儿来的?”
“深窖里。”店主人不无得意地解释,“小可的茶肆中,掘了一个十几丈深的大窖,每年冬天下雪时,就铲些瑞雪储藏其中。逢到像彭大人这样的贵宾,就开窖取出一些。”
“扬州地湿,挖这么深的窖,不渗水么?”
“肯定渗水,但小可砌的是石窖,用糯米浆勾缝,里头干爽得很。”
“亏你是有心人,这银子该你赚。”
彭韶刚赞了一句,一旁的李香兰接着又问:“雪是有了,却问如何烹它?”
“姑娘问得好,”店主人见多识广,也约略看得出李香兰的身份,故这样称呼她,“小可这双虹楼的烹茶,可是有讲究的,一是烹茶的炉子,用的是泥炉。二是铜铫子,必定是煮过千次之上的老铫子,这样就完全去了燥气。三是烹茶之火,必须既猛且绵,不猛雪水难开,吃了会腹胀。不绵又会导致水硬,夺了茶香。第四是煮茶之人,也须得是七八岁的小童子,惟其小孩儿,才能实得扫雪烹茶的意境。”
李香兰听得兴奋,追问道:“你方才说到火,却是没有说明白,什么样的火才既猛又绵?”
“用松毛。”
“松毛?这也得隔年收储吧?”
“对呀,每年冬天把松毛收藏起来。”
“这真是有趣的事儿。”觉得很有品味,李香兰拍着手说,“店家,你去把泥炉搬上来,让小童子在这里替我们煮茶。”
“哎呀,这可使不得,泥炉烟大,会熏得你们睁不开眼睛。”见李香兰有些失望,店主人又道,“烹茶就在楼下院子里,姑娘只要走到门外游廊上,就可以看到。”
听罢此言,三个人都走到游廊上朝下望去,果然见一棵桂花树底下支了一只泥炉,一个扎着叉角辫的小孩儿趴在地上,拿了一把小火钳正在往泥炉里夹松毛。
虽看不见火焰,但缕缕青烟从桂花树枝叶间袅了上来,飘逸虚幻引人遐想。此时日头偏西,山环水绕的瘦西湖波光澄静,湖面上几只鸥鸟,忽高忽低几只野艇,欲棹还停。烟柳画桥,飞檐古树,宛如画家笔下的淡墨水彩。这寥廓绵远的景致,竟让三人都看得有些如痴如醉。这时,店主人恭敬地请彭韶留下墨宝。
“写什么?”
有意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表现一下,彭韶跃跃欲试。
“若蒙彭大人不弃,就给这双虹楼赏副对联。”
“好!”
彭韶有心在自己钟情的女人面前炫技,径自走到书案前,两眼怔怔地看着李香兰,沉吟半晌,遂下笔道:”流水莫非迁客意,夕阳都是美人魂。”
不等彭韶搁笔,周洪鼓掌大叫一声“好!”这夸赞倒是出自他的心底真心话。他先前以为彭韶只是一个贪官而已,却没想到他腹中还有这等的缱绻文思。
李香兰看过更是激动,她知道彭韶的感慨是因她而发,眉目间已是露了骚态。偏这样子被彭韶看成是十分的妩媚,四目相对,欲火中烧,竟都有些不能自持了。
店主人粗通文墨,也知这对联写得好,站在一边左一恭,右一恭,赞了又赞,谢了又谢。这时,小童子提了铜铫子上来,交给表演茶道的女孩儿。
“请问彭大人品饮什么茶?”店主人问。
“唔,选上等好的,沏两三样上来。”彭韶随口说罢,忽然觉得店主人碍事,又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楼下招呼生意吧。”
店主人知趣,连忙退了下去。女孩儿见客人没有兴趣,也就不表演茶道了,只是把最好的碧螺春、六安瓜片和杭州龙井各沏了一壶。三人坐下一边赏景一边品茶。
李香兰瞧着墙根上的那具古筝,一时技痒,便走了过去,打算为两位茶客弹了一曲。只见她袅袅婷婷走过去坐下,对着彭韶嫣然一笑,倒是千娇百媚。她素手纤纤拨弄琴弦,开口唱出苏轼的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
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
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
李香兰本就是秦淮名妓,那歌声婉转,媚眼如丝。只唱得彭韶欲火又起,一脸躁赤,那样子倒像是要把这小女子吞的下去。周洪适时地喝了声彩,这才让彭韶从遐想中清醒了过来。
一曲唱罢,周洪赞道:“呵呵,李姑娘不愧秦淮魁首,今日在下得闻,果然名不虚传。这歌声真是宛若仙音,余音绕梁三日啊!”
“雕虫小技。倒让周员外见笑了,倒是要感谢员外选的个好地方,奴家今天算是开了眼!”说罢,李香兰福了福,抿嘴一笑。
此时金乌西坠晚霞渐淡,小秦淮两岸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彭韶品了一盏六安瓜片,把玩着茶盏对着李香兰递过去一个眼色,李香兰久经欢场,如何不明白彭韶这是有话要和周洪谈,便找了个借口,一个人踱到游廊上,凭栏远眺湖山。
彭韶放下茶盏,瞥了一眼周洪说道:“周员外,说说吧。今天这么大的阵仗,所谓何来?”
周洪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没缄口的密札,递了过去,彭韶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份户部开具的公函和一张信笺,公函是针对淡马锡市泊司开具的出海凭证,信笺却是荣王朱祐枢写给周洪的私信,只见信中写到:
周员外见字如晤:上月本王与官人京城相晤,促膝而谈,无任欢忻。现在通关文书办妥,所托之事有眉目否,盼能速告。朱祐枢。
此前闻说次辅焦芳亲自写信给漕运总督李嗣,要他就近对周洪多加照拂,彭韶已是吃了一惊,今见荣王朱祐枢的亲笔信,彭韶更对眼前这位周洪产生了敬畏。他没有想到扬州城中还有这等攀龙附凤手眼通天的人物。
他把信笺还给周洪,瞪大了眼睛问道:“怎么?荣王是藩王,也能做生意?”
“嘿嘿,谁都不怕银子咬手,纵是皇亲国戚,概莫能外。”周洪议论了一句,接着说道,“你想想,自从二年前开征粒子田税后,这些藩王勋贵少了多少收入,一些势豪大户都很有意见,但这是皇命,谁也不敢吭声。这一道决策,使荣王每年要往外拿上万两银子,荣王便想寻些外快,贴补这项亏空。于是就找了皇帝要了一个海贸的资格。”
“这出一趟海,能挣多少?”彭韶问。
“如果是一千料的福船,差不多二十万两吧!”
“二十万两银子,这笔生意是不小。”彭韶心眼儿多,私下一估摸,又问,“是不是荣王把这笔生意委托给你做?”
“是的。”
“你打算怎么做?”
“货物倒是没问题,主要是丝绸和瓷器。现在最关键的是先要买一艘海船,最好是千料以上的,招募一批水手。”
“这时间可是有些紧了。”
“时间紧还赶得出来,最难办的是银子。”
“不就是有银子么,纵让荣王赚几万两,你也做得成呀。”
“如果荣王有银子放出来,何必舍近求远,大老远要我承担这笔生意呢?”
“你是说,荣王不给钱?”
“他是说要给,但他把批文都送来了。我不会不开窍,去要他的银子,一条千料船的买卖我肯定要帮他做好,但银子,却是一厘一毫也不能收他的。”
“那”
“彭大人,我想过,这件事我们两人来做。”
“如何做?”
“你设法为我弄点盐引的批文,把这造船和购货的银子赚出来,这里面的利润可大了去了。”
周洪大献殷勤把彭韶侍候了一整天,为的就是说出这句话。彭韶乍一听,脑筋没拐过弯来,没想明白自己的好处在哪里,也不慌表态,而是推诿道:
“今年户部拨下的盐引总额,已所剩无几,我就是有心帮你,一时间也办不成。”
周洪朝游廊上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彭大人,您想想看,我们如果多搞几条船,就打着荣王的名号往淡马锡送货,采购回大明稀罕的东西。这里面的利润有多大呀,来回都可是挣钱,一趟下来至少二三十万两进帐。
彭大人放心,赚出的银子,你我各一半。分到我名下的银子还有焦阁老的一半,我还会对焦阁老讲明,这些银子,是你我共同孝敬他老人家的。”
彭韶心下一盘算:这生意如果做下来,不但每年可赚十万两银子,而且还可攀上焦阁老这个高枝,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他心下已判了个“肯”字,但嘴里却还在叫苦:“这事儿可行,但你要的盐引数目太大,一时批不出来。”
话既然已说穿,周洪就不再绕弯子,他直筒筒地说道:“彭大人只要肯做,就断没有批不出盐引的事,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周某?”
“这是哪里话?”彭韶口气一松说,“这事做起来风险很大,你给我几天时间布置。”
“好,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彭韶此时只恨与周员外结识太晚,误了许多发财良机。他哪里知道,这里面根本就没有焦芳什么事。
周洪和焦芳熟悉倒是真的,只不过那是其他的买卖关系,焦芳的确没参与这件事,他抬出焦芳,不过是想尽快敲定这件事,同时借焦阁老的名头,以后少分点钱给眼前这个贪官。
周洪办完大事,已是一身轻松,他与彭韶一起走到游廊,对尚在凭栏的李香兰说:“李姑娘,我们挪个地儿吃晚宴去吧。”
“上哪?”李香兰问。
“小东门城楼上,那里是看风景的最佳之处。届时,八里之长的小秦淮上,就会漂满各式各样的画坊,灯光点点,美不胜收。”
时光如梭,转眼就到了弘治二十二年。
三月二十五日清晨,红日初升霞光万道,海上云蒸霞蔚,登州蓬莱阁外的万顷海涛之中,舰船蔽海而来。
卫王朱厚炜下辖的大半力量从水城出发,正在开赴旅顺。其中包括十四艘开拓级战舰,以及上百艘起点级训练舰、捕鲸船、拖网船、巡海船等船型。
这次将运送近万军民,前往金州开拓新的封地。春节过后,弘治皇帝很够意思,下旨把整个旅顺划归了卫王府当作封地,以作奖励。
旅顺,元称“狮子口”,洪武四年朱元璋派马云率部从山东乘船跨海镇守辽东,因海上旅途一帆风顺,由此将狮子口改名旅顺口,在明初就是登州海运军需的接收点之一,后来在金州建卫之后又在旅顺设金州卫中左千户所。
旅顺南城建于永乐十年,由徐刚包筑,周围一里三百步,城壕深一丈二尺,阔两丈五尺,这座周长仅一里多的小城坐落在后世军港旁边,离岸不过两百步,西侧一里外便是西关山向北大致一里半的位置,便是北城。
此地与登州一南一北控扼渤海,旅顺周围群山环绕,由老铁山延伸出的老虎尾形成一道天然的防波提,仅有旅顺口一条水道通往港口,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得该地成为后世的著名军港。
清末的北洋水师便以此作为母港,在黄金山等地修建对海炮台,并在北面周围山头建立了对陆地的坚固防线。
不过家天下的满清坐拥如此优良的防御优势,仍然顶不住日军攻击,在甲午战争中轻易沦于日军之手,后来日俄又在此地大战,满清淡定的宣布中立,所谓的日本军神乃木希典在此大展肉弹雄风,以血腥攻防震惊世界。
弘治二十二年的南城旁边的西官山、黄金山和老虎尾在这个时代都未设防,山上林木葱郁,满目嫩绿,由于地处关外人口稀少,各种动物常常出没,这里还保留着一种原始的生态美。
南城周围和旅顺河以南的平地上都是耕地,一些屯户的窝棚散落其中。很多人好奇的放下农活,向着码头方向张望。军港中停满各种大船,码头上的船只往来不断,源源吐出大批衣甲鲜明的登莱卫战兵,这些士兵在码头集合后,通过旅顺城南的通津门进入城内。
通津门城楼上飘扬着卫王的四爪金龙旗,在中军卫队簇拥下,朱厚炜骑着一匹高大的安德鲁西马,在王守仁、何鼎等一干人的陪件进入城内。城中只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大道,已经被先行入城的登莱龙骑卫控制。
朱厚炜骑在高大的马背上,昂首阔步走在街上,街道两旁几乎没有砖瓦房,满目皆是茅草搭建的简陋房舍,城中也没有像样的店铺。这里就是单纯的镇守堡垒。
这里人口稀少,农业技术落后,耕作能出产的粮食也不多,他们一直只能维持着最低的生存标准,日子过得很苦。每到冬季便会有一部分士卒无法熬过严寒,逃跑的人非常多,因此实际的兵额远远少于编制。
一行人来到副将府,这里却修建颇为气派,有照壁和门房,进去之后发现内中很宽阔。旅顺副将府大堂中摆开七八张桌子,十多名军需官和参谋正在一起查验文册,统计完一本就有军需官离开,去查验对应的库房。
朱厚炜环视一圈,对跟着的王守仁说道:“此处朝廷虽然已经赐给本王作为封地,但是依然作为军镇扼守辽东,今后这里就由王将军直接接手。”
这里要交代一下,进京讲过几次经筵后,王守仁回来就强烈要求带兵,很想体会一下军旅生活,一展所学。对于这位王大佬的要求,剽窃者朱厚炜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要求,只好答应了下来。
经过协商,王守仁就这样以文转武,成了一名旅顺副将。负责建设和镇守旅顺。
王守仁立即答道:“末将已有预备,会尽快理顺此处情形。”
朱厚炜考校道:“王将军从未来过旅顺,打算如何着手?”
王守仁不慌不忙的回答:“回禀殿下,首要先稳固城防,占据城中所有要点,然后将府中所有师爷寻来,把副将府中钱粮文册找出,交辎重官核对数目。根据人丁文册一一点清壮丁,挑选一部分老实听话,身强力壮者编入正军,进行强化训练。
其他不合格的军户转为民户,但暂不解散,以作工程兵之用,启用部分旧官统领,以安定本地人心。下一步就是组织对旧城改造,建立屯寨,重新划分田亩。
再次详查周围山川形势,紧要处下官会亲自察看,请专业人员重新规划一下,建立炮台阵地,把这里打造成为天下第一流的军港“
朱厚炜满意的挥手打断他,“王将军条理分明,本王这就放心了,可需要本王做些什么?”
“嘿嘿,”王守仁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要完成这些计划,还需要王府财政上的大力支持。”
朱厚炜点点头,说道:“王将军,两年之内,王府的财政向你这边倾斜。但是两年之后,本王必须看到你的成绩。”
“末将遵命。”王守仁大喜。
朱厚炜从旅顺回来时,已经是四月初三。今年的雨水特别多,很多地方还发生了洪涝灾害,不过登莱情况还比较好,主要是这里的水利设施十分完善,虽然也有一些损失,但是问题不大。
回到府中,刚一进门,竟然看见自己的大哥太子朱厚照竟然躺在他刚做好的沙发上,打呼打的山响,朱厚炜不由失声叫道:“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朱厚照依然鼾声如雷,睡得正香。旁边有个太监正在守着,他转过头来,发现是卫王,赶紧过来施礼。
朱厚炜这才认出是谷大用,便问:“谷公公,太子怎么来的?你跟本王说实话。”
谷大用吭哧了半天,这才把话说清楚。原来自从伊犁之战后,朱厚照的心已经玩野了,北方这片地方他不愿意待了,想去江南一带转转,因此跟父皇请了旨,说是要来登州看望二弟。
弘治皇帝哪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拗不过他的性子,又怕他再次偷偷溜出去,便同意了太子的请求,除了太子亲军中挑选的贴身护卫,还派了一队锦衣卫护送着朱厚照来了登莱。
太子心急,这一路上马不停蹄都在赶路,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情形。问清楚原委,朱厚炜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好气又好笑,太子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任性。
更让他担心的是,这太子大婚已经三年了,竟然还没有子嗣,难道他的身体真有问题?
想起太子的子嗣,朱厚炜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去年进京上贡,张皇后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而且还帮他张罗了一门亲事,在这个时代,子女的婚姻是没有自主权的,别说朱厚炜一个亲王,就连皇帝也没有办法主宰自己的婚姻。
面对母亲的一片好意,尽管心里不乐意,但朱厚炜也只能够选择接受,正因为他心不在焉,因此到现在还不知道女方是谁,只知道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想想也是悲催,堂堂的一个穿越者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否则便会被视为不孝,被整个社会所唾弃,那种社会的舆论压力也是他无法承受的。
因此他只有向现实妥协,将做他的王妃那女孩才十四岁,经过他的争取,张皇后终于同意等女方到十六岁再完婚。想起这些,朱厚炜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一艘两桅的漂亮帆船航行在苍茫的夜色中,夜间在甲板值守的几名水手无聊的或坐或站,下仓中也静悄悄的,乘客都在休息,只剩下桅杆发出的咯吱声。
“到了,到了。”
船头突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值守的人都吓了一跳,从腰中拨出手枪跳起来,等他们看清又是那个酸丁徐经,又在一惊一乍,悄悄骂了几句坐下去。
朱厚炜一行从威海坐这条最新式的机帆海船南下,同行的除了太子朱厚照,尚有主薄叶良辅,典薄郑庚、神机营千总戚宁等人,另外便是刚刚投到卫王门下的江南文人徐经。
徐经是史书上有记录的人,并非此人有多大的才华。而是此人跟另一个名人联系到了一起,所以历史上才有了他的记录。那人名字叫做唐寅,又名唐伯虎。另外他还有一个更有名的后代,名字叫做徐霞客。
徐经,字衡父,又字直夫,自号西坞。南直隶江阴江苏江阴市人。徐霞客的高祖。在其祖父徐颐、父徐元献的影响下,自幼酷爱诗书,乐学不倦。
一切家计,都由其母薛氏与妻杨氏掌管,自己则埋头于举业。平时足不出闾,目不窥市。家富藏书,梧塍徐氏所筑“万卷楼”中藏有大批从宋、元两代兵荒马乱中幸存下业的古文献。其中有不少天文、地理、游记之类的著作。
他的友人钱福在万卷楼记中说:“兹楼也,储川岳之精,泄鬼神之秘,究古今之奥,焕斗牛之躔,知不可以金谷、平泉视也。”
这样丰富的藏书,为徐经提供了优越的涉学条件,故弱冠即中弘治乙卯公元1495年乡试举人。有人说他与唐寅同榜。
唐寅系弘治戊午公元1498年解元,而徐经则是弘治乙卯第四十一名举人,其中举时间比唐寅为早。徐经与吴郡文士多有交往,与唐寅最为莫逆,欲以才名相引重。
至弘治己末公元1499年大比之年,两人相约同船赴京会试。抵京,客于施舍,“六如文誉籍甚,公卿造请者阗咽于巷。徐有优童数人,从六如日驰骋于都市中,都人瞩目者已众矣”。
由于徐、唐两人在京师的行动惹人注目,会试中三场考试结束,顷刻便蜚语满城,盛传“江阴富人徐经贿金预得试题。”户科给事华昶便匆匆弹劾主考程敏政鬻题。事连徐经、唐寅。
明孝宗敕令程敏政毋阅题,其所录之卷,由大学士李东阳会同其他试官进行复审,结果证明徐、唐两人皆不在录取之中。鬻题之说,虽属乌有,但舆论仍喧哗不已。
明廷为平息舆论,便着锦衣卫加以审讯,查无鬻题实据,最终以徐经进京晋见程敏政时曾送过见面礼唐寅也因曾用一个金币向程敏政乞文,送乡试座主梁储,使两人均遭削除仕籍,发充县衙小吏使用。程敏政因此罢官还家。华昶因奏事不实,也遭降职处分。一场科场大狱,以各打五十大板结案。
事后三个被告均不服,程敏政归家后愤郁发疽而亡。唐寅耻不就吏,归家后夫妻反目,自己消极颓废,筑室“桃花坞”以自娱。
在原来的时空,徐经加梧塍后,闭门读书,并作贲感集以明志。至公元1505年明孝宗死,徐经一心盼望新天子的赦令,希望再返科举仕途。
次年以慕司马迁的齐、鲁、燕、赵壮游为名,北上京师探听消息,但因科场失意后体质一天比一天差,不胜旅途劳顿,至京便卧病于永福禅寺,于正德丁卯公元1507年客死京师,归葬于江阴砂山。年止三十有五。
徐经是徐霞客的高祖,他是梧塍徐氏由盛转衰的关键人物,对徐氏家人影响颇大。特别是弘治己未会试科场大狱,是徐氏家族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大事,对徐霞客的思想不可能没有一定的影响。徐经有三子:徐沾、徐洽、徐治。
不过在这个时空,朱厚炜不经意间扇动的翅膀,改变了此人的命运。叶良辅被朱厚炜招搅过来后,心中特别感激卫王的知遇之恩,做事兢兢业业。
叶家与徐家本是世交,叶良辅找了个机会就向卫王推荐了徐经,朱厚炜上辈子也听说过此人的命运,便满口答应了下来,就这样徐经成了卫王府正八品王府长史司奉祠正。
徐经这一阵大呼小叫,惊动了下仓的人,过了一会,咚咚的脚步声响,几个人来到甲板。
“太子殿下,卫王殿下。那边就是江南了。”
徐经看到朱厚炜和太子上来,往那边一指,在船头大大咧咧的说道,这个出生于书香门第的举人此刻穿了一身短衣,扔上岸去就跟一个挑夫一般。
朱厚照现在也打扮的像个贵公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远处黑暗之中有一个明亮的火光,在夜色中分外显眼。
徐经有些卖弄的道:“殿下,亮灯所在处即为浏家港,永乐时由陈瑄在此修建,就是一座大土堆,方百丈,高三十余丈,白日举烟,夜间点火,以免海船迷航,由成祖定名为宝山。”
朱厚炜一席青袍,打扮的更像个文士,此时他也来到船头,听了问道:“就是说,我们已经进入长江入海口了?”
徐经家学渊源,尤其是对天文地理特别熟悉,也许徐霞客也是继承了他家族中这份传承。
只听他哈哈笑道:“然也,这个浏家港宋元之时十分兴旺,停船的港区就达六十余里,自本朝运河全线浚通,此处已是衰败了。但这宝山不知救了多少走海之人性命,确是功德无量。”
徐经所说的刘家港,在长江北岸,曾经是东亚最大的海船港口,明朝海禁之后刘家港也慢慢没落,郑和下西洋时,这里曾经就是出发的起点,见证了这个世界最辉煌的航海壮举。
戚宁咋舌道:“那么大的港区,要停多少船?”
徐经张张嘴,宋元时候的事情,他哪里知道停多少船,但他有些好面子,还是硬着头皮答道:“成千上万。”
“呵呵,可惜喽!其实刘家港真正辉煌的时候还是郑和下西洋。”朱厚炜感慨的说道,“这七次航行中,三宝太监郑和率领船队都是从南京出发,在江苏太仓的刘家港集结,至福建福州长乐太平港驻泊伺风开洋,远航西太平洋和印度洋拜访了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郑和每一次下西洋,规模都是五个卫约两万七千人以上。除此之外,跟随郑和下西洋的还有二百多艘船只。船只最多时,竟然高达二百六十多艘。
郑和下西洋时,共打造了63艘航海船,最大的一艘航海船,高61.6米,长151.18米,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航海船。为了启动这艘大船,需要两百多人共同努力。
可惜呀!当年的郑和不懂得经济,每一次出海都只是一种宣慰,根本不知道怎么发展商贸,国家少了一个最大的财税的入项,这么好的发展机会白白错过了。”
朱厚照笑道:“没关系,大明现在还来得及。”
朱厚炜依然神色凝重地说:“大哥,现在的确来得及,但是思想要跟得上。如果我们的读书人还是用小农经济的思想看待这世界,不能用包容的态度看待这个世界,总以为外面都是蛮夷,思想僵化,妄自尊大,终将还是会走向闭关锁国的道路。长此下去,最终华夏将落后于世界,落后会要挨打的!”
朱厚照静静看着那团火光,没有说话。徐经若有所思,他联想到了登莱的新学在各地推广时的困难重重,那些守旧的文人非常排斥,说新学就是歪理学说。
气氛有些凝重,戚宁转开话题问徐经道:“徐先生,马上要进长江了,咱们在何处下船合适?”
“西去金陵,沿途处处有港口,若要近一些,金陵左近一百二十里自镇江到龙江遍布码头,随处都可停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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