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是项羌独有的宗教文化。他们自称是能够听懂赤乌天神神谕的,超凡的人。在草原上甚至可以和可汗一样,受到成千上万的牧民们尊重和敬畏。
巫师遍布着整个项羌,有的巫师被奉为上宾,住在贵族家中,专为贵族占卜有点巫师游走四方,替牧民祈福也有巫师潜心研究,日日读着谁也看不懂的天书。然而最厉害的巫师,自然是为可汗效劳的大巫师了。
大巫师负责为可汗占卜解惑、主持大型仪式,以及为其他巫师传经授道。比如上回拓跋冽和仆兰诺大婚,就是这位大巫师主持的婚礼。
当然,大巫师也不是随随便便指定的,而是由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他们在自己的弟子中,挑选最聪明、最能读懂神谕的人,为可汗举荐。在他们死后,可继承大巫师一职。
这一届的大巫师,已经快七十岁了。他叫康得赛尔,留着很长很长的白色胡须,走路颤颤巍巍的,需要拄着拐杖才行。
“大巫师,好久不见了。”拓跋冽迎了上去,和二哥拓拔凌一起搀扶着,让他坐定。而大巫师一副不敢当的样子,弓着腰还想着未给可汗行礼。
“可汗,我们才见过的,我还替你主持了大婚呢。”大巫师坐下后,慈祥的笑着对拓跋冽说道。
拓跋冽心中默默吐槽,现在距离大婚都三年了,哪里是“才见过”,但他不好拆穿大巫师的话,听他的弟子们说,大巫师年纪大了,连记忆都衰退了。说话颠三倒四,经常忘记刚刚干过的事情。
于是拓跋冽也不再废话,直奔主题道:“大巫师,这次请您来,是因为要打仗了,需要您来占卜吉凶。”
“要打仗啦!”大巫师仿佛才知道似的,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看牧民们都要走,是避难去了啊。”
“是啊,现在青云的牧民们都人心惶惶的,需要您帮忙安抚。所以,我希望占卜的结果是,青云必胜。”拓跋冽意味深长的看着大巫师,“大巫师,你能确保吗?”
大巫师并没有听懂可汗的画外音,他疑惑道:“这个我怎么能知道呢,只有等占卜过后,我才能知道赤乌天神的旨意。”
拓跋冽差一点就要拍桌子了,还是拓跋凌拦住了他,继续给大巫师解释道:“可汗的意思是,不管占卜的结果如何,你都要说,青云必胜。”
“你的意思是……让我……造假?”大巫师反应了半天,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对。”拓跋冽点头道。
“不可以,不可以,我怎么能随意编造神谕呢。”大巫师冲着可汗连连摆手,“赤乌天神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不可违背它。”
青云都到生死关头的危急时刻了,大巫师居然还在意天神是旨意?拓拔冽高声说道:“你要是实话实说,我们青云就彻底完了啊。”
大巫师却不这样认为,他认真的说道:“可汗你不要这么着急下结论,赤乌天神,或许会站在青云这边的。”
“要是赤乌天神,站在黑岩那边呢?”拓跋冽问道。
“那我也没办法了啊。”大巫师一摊双手,颇显无辜的说道。
拓跋冽:“……”
拓跋凌:“……”
拓跋凌安抚住快要炸毛的可汗,让侍卫将大巫师给送了回去。这次的谈判失败,其实是在拓跋凌意料之中的。
“这个倔老头,这个倔老头!”拓跋冽被康得赛尔气得团团转。
“他们信奉赤乌天神,一时半会改不了的。”拓跋凌说道,“秦络他毕竟不是项羌人,还是太不了解我们的巫师了。”
拓跋冽也知道,项羌从来是赤乌天神第一,可汗第二。想要巫师服从可汗的命令,简直是难上加难。就连拓跋冽,其实也很尊敬赤乌天神的。可是现在面临着灭亡的危险,拓跋冽也顾不上天神不天神的了。
看大巫师这样一个态度,拓跋冽不安的问道:“我们还举行仪式吗?我真怕那个倔老头火上浇油啊。”
拓跋凌却反驳道:“大战之前占卜,是项羌传统。突然取消,民心会更加不安的。”
“要不,让别的巫师做?”拓跋冽说道。
“大巫师又没有病,却突然换了巫师。你让牧民们怎么想?”拓跋凌知道,所有巫师中,牧民们最信任大巫师说的话。要是跳过大巫师,让其他巫师占卜,牧民们肯定会心有怀疑的。
拓跋冽气愤道:“要是他上台,占卜出结果是凶,再告诉台下的士兵们,我们还有胜算吗?”
“我们可以先让他占卜,但是解读让他的弟子来。”拓跋凌说道,“占卜完后,我们用点手段,让他突然晕倒或者一不小心跌一跤。毕竟,占卜是个费力的活,而大巫师,年纪很大了……”
“他的弟子,不会和他一样倔强吧。”拓跋冽表示十分怀疑。
“我可以去私下试探一二。”拓跋凌说道。
巫师的事情,由拓跋凌全权负责了。而拓跋冽作为可汗,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比如粮草问题,武器装备,战略战术,调兵遣将……拓跋冽突然很想念摩藏可敦执政时的日子了,那时候多么悠闲自得。然而为什么等他一掌权,就要面临如此纷乱的局面?
秦络和可汗身边的伴当们,也没闲着。他们帮助拓拔冽出谋划策,跑腿传话,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于是金宫上下,顿时陷入了一派忙乱中。
唯有吉米,什么都帮不上,甚至还要别人来照顾她。她一个人干坐着,心情越来越郁闷了。
这日吉米午睡醒来,感觉到了喉咙焦灼一般的干渴,但此刻大家都在忙碌,可汗的寝宫里,空无一人。自从她双手受伤后,拓跋冽就将吉米安排在了自己的寝殿,还让最好的巫医日日诊治,不可谓不用心。然而吉米依旧感觉心底空落落的,因为拓跋冽自从上次来看过她之后,就再也没来了。
她知道大战在即,拓跋冽很忙,秦络也很忙,就连阿勒木和阿布泰,最近也没怎么过来看她了。她双手不方便,吃饭和水都要人喂。可是现在金宫上下都忙乱着,能时刻伺候她的奴隶,不过只有两三人。而原本可汗身边的奴隶,听说都被放走了。
吉米知道可汗身边也需要奴隶伺候,她不愿老是麻烦别人,这样感觉仿佛自己是个废物。她静静的坐了会儿,而后来到桌子前,双手并起,用手腕夹着铜杯,想要端起来喝点水。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杯子滑落,摔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刺耳的声音。门口打盹的女奴被响声惊醒,赶紧跑了进来。只见吉米坐在地上低声哭泣,她的身上都被水给打湿了。
“吉米姐姐,你没事吧。”女奴跑过来扶起她,不住的道歉,“我……我最近太累了,没想到就睡着了。吉米姐姐,你要是想喝水,你喊我过来就行了。”
女奴将地上的杯子拾起来,见吉米的前襟都湿了,又去取来干净的衣服给她换。而吉米则更加伤感了,她发现自己喝不了水,穿不了衣服,衣带也系不上,什么都干不了。她甚至想着,后半生自己成了一个废物,还活着有什么用?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伺候。”吉米不想让女奴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一直在嘴里嚷嚷着,让她离开。
那个女奴小心翼翼的看着吉米,轻声问道:“吉米姐姐,你不是想喝水吗?”
“不喝了!”吉米怒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那个女奴下去后,向阿勒木禀告,说吉米的她的情绪不太对劲。阿勒木忙放下手中的活,来到可汗寝殿,见吉米一个人静坐垂泪,好不凄凉。
“你怎么来了?”吉米看见了阿勒木,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挂在脸颊边的泪珠。
阿勒木挠了挠头,随便找了个理由,说道:“可汗让我来看看你好不好。”
“我很好,现在手上的伤已经结疤了,你告诉可汗,我不想待在金宫了。”
“那你要去哪?”阿勒木知道,吉米是个孤儿,从小就被卖到这里当奴隶。现在让她一个人离开金宫,她没有家,没有能去的地方。
“我是个没用的人,不要留在这里。”吉米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了。
阿勒木急的团团转,一个劲的安慰吉米,可吉米就是不听,吵着要离开。他无耐之下,只得让人去请可汗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