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谢明堂的书桌里都出现了情书和巧克力。
但今天,似乎换了套路——
11朵玫瑰花上还沁着露珠儿,一根熟到透的香蕉长而坚挺,合一起被诡异的放在透明的小礼袋里,正大大喇喇地平躺在书桌上。
谢明堂觉得偏头痛,又特么犯了。
吴越翘着兰花指,夹着礼袋的提绳,笑得特别猥琐,“啧啧啧~这暗示得也太他娘的明显了,谢明堂要不你就从了吧!”
谢明堂:“滚你大爷的。”他拉开椅子坐下,烦躁的从书包里往外掏书。
张驰叼着肉包子过来找吴越撩闲。他和大飞打赌赢了,每天乐呵呵地像个癫痫患者,时不时抽风。
“五中的妹纸猛如虎啊!牛比牛比!”张驰捏了捏花瓣,往外抽。
谢明堂拿书推了推,“喜欢,你就拿走。”不然,他就扔垃圾桶了。
张驰嘿嘿笑,之前的巧克力他都拿,今天更没必要矫情,于是他地从袋子里掏出香蕉,怼进了校服外兜。
但他实在是,看着这香蕉和玫瑰的组合有点奇葩,怀疑道:“会不会不是妹纸送的啊?”他其实想说,会不会是哪个男生送的~
吴越托着腮,扫了眼谢明堂的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位置。
上回打完球,一群人在厕所闹着非要比大小,郭玮扒了谢明堂的裤子,吴越可是看得仔仔细细,那家伙绝对是一杆好枪。
“学霸那腰间的AK48,吸引个为爱做0的小菜一碟儿,六班那谁考虑一下?”吴越拖着儿话音,声音轻佻的像个皮条客,说完自己都乐了。
“吴越~你信不信我把你头打歪。”谢明堂伸手作势,要搞那个嘴欠的家伙。
张驰堵在中间,嘴里嚼着“学霸冷静”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谢明堂胯下。
案件很快水落石出,这花和香蕉是3三班一家里开花店的女生送的,据说要不是怕一次拿太多会被发现,人家打算送谢明堂17朵呢!
但至于为什么送香蕉,纯属乌龙,那姑娘的餐后水果放错了地儿。
其实,就算没放错,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上午过得既枯燥又无聊,谢明堂雷打不动地刷题做卷子。
吴越改完纠错本上的数学题,把脑袋埋在胳膊里小憩,睁眼瞥见后面垃圾桶边上的玫瑰花,脑子里飘过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想法。
第四节课刚敲铃,老朱就出现在教室门口,不过没有直接进来,而是跟在另一个老师说话。两个老师在门外说了半天,直到第二道铃声响起,老朱才进了教室。
老朱放下书,双手撑在讲台上,像是找到支撑一样,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才刚说几个字,他就说不下去了,喉头滑动几次都吐不出声音来,他嘴唇张了张,伸手把眼镜取了下来。
“我们班的施燕轻同学,前天晚上跳楼自杀了。”他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讲台,老朱站黑板前,继续说道:“从遗书和之前的种种迹象,初步判定施燕轻患有抑郁症。”
上次考试,施燕轻从班级前十滑到十七,隔天被叫了家长,他妈来到学校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当天施燕轻就请了假,据说是感冒有点发烧。
可没想到,那时的施燕轻就已经崩溃,也有了自杀的念头。
“告诉大家这个,除了希望大家学习之余注意调节自己以外,还有就是想在班级举办一次捐款,买些东西过去送施燕轻同学一程,虽然他性格孤僻又不爱说话,但作为8班一份子,也是和大家共度了一年半的时光。”
说完这些,老朱又交代了班长捐款事宜,就吩咐大家这节课上自习,路过后门的时候,谢明堂看见老朱勾着腰,眼角一片红。
“施燕轻就……这么没了。”吴越机械地转过头,说道:“嗑了个包都会哭鼻子的男生,竟然跳了楼,他明明那么怕痛。”
同班以来,吴越对施燕轻的印象停留去年某节体育课上,那次他跳远磕着腿,也就破了点皮,结果人竟抱着腿躲在角落里掉金豆子,吴越还嘲笑他娘炮。
“就这么没了!”吴越嘴里反复嚼着这句话。
谢明堂放下笔,看着不断有人去班长那里捐款,他拿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抽了出来,起身也去捐。
路过吴越时,他的手被拉住,“你帮我捐一下。”吴越说。
不到半个小时,班长就收到了一千多的捐款,坐在施燕轻前桌的女生赵芝,趴着突然哭出了声。
整个教室,变得更吵了。
赵芝是个很活泼的女生,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学习成绩一般,但总爱缠着施燕轻给她讲题,被缠得久了,施燕轻偶尔会给她讲几句。
据传,赵芝是除了老班以外,唯一一个有施燕轻电话号码的人。
活着的人,在看到有人去世,总会发出“生命脆弱地不堪一击”的感慨,可珍惜当下像极了穿堂而过的风,吹过一茬又一茬,什么也没留下。
谢明堂溜出了教室,撬了顶楼的锁,走到T型阳台阴面拐角的位置,他坐在那方角落里,本想摸根烟的,可兜里只有各种口味的糖。
他从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中选了颗“秀逗”,这是一种入口酸到想骂人,慢慢变甜的糖果,也是他家超市卖得最好的一种糖,深受小学生喜欢。
他剥了颗扔嘴里,眉头紧皱,是酸,但问题不大,还能忍。
记得期中考发成绩那天,谢明堂蹲楼顶抽烟被施燕轻当场撞见,原以为他会走开或跑去告老师,结果施燕轻来到他跟前,问他能不能给一根?
谢明堂果断拒绝了。
他可不能教坏乖学生。
施燕轻没说话,只是坐在旁边的台墩子上,两只脚悬在空中,安静、脆弱且易碎。
谢明堂有过片刻的怀疑,但却不曾细想,以为不过是他考砸后的一种宣泄而已。
当再次坐在这里,他问自己要是当时给了烟,施燕轻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消失太久,吴越发微信问他“在哪儿?”
他回了句“在楼顶”。
不到两分钟,顶楼的门再次被人撬开,吴越弯腰坐在谢明堂旁边,蓝色校服上还蹭了几道黑印子,“你上这吹风呢?”
虽然开着玩笑,但他脸上却无半点调侃之色,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这件事搁谁那儿都会难受一阵,尤其施燕轻还是同班同学。
吴越靠墙坐下,后背抵在粗粝的墙皮上,望着远处的高楼与天空,他问:“谢明堂,你说施燕轻跳楼前都在想什么?”
谢明堂:“不知道,但松一口气应该有的。”
“他爸来学校闹了,说好好的人送到学校结果还教出病来,现在连命都没有了,其实就是想让学校赔钱。”吴越不知道为什么会向谢明堂八卦这些,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
谢明堂“哦”了一声,又掏出那把糖朝吴越摊开手,问他“吃吗?”
施燕轻跳楼自杀的事,很快在学校传开,甚至引来了记者。
最后学校不得不出声明,给予施燕轻家十五万元的慰问金,另外聘请了心理医生,专门为学习压力大、性格孤僻、内心的同学做心理疏导。
施燕轻的葬礼在周五,老朱和带着班长冯一去的。
冯一回来后,跟同学说聊起自己听到的见闻,“从他家阳台上跳下来,脑袋着地,颅内大出血走的,跳之前,他把所有书都撕了烧了……他奶奶看到遗书,当场就晕过去了,人现在还在住院。”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对学习成绩过于执着的离异家庭,只要孩子考试没有达到预期,就不断施压并予以惩罚,长此以往,少年精神崩溃,成绩一而再再而三遭遇滑铁卢,开始自我厌弃,有了自杀的念头。
终于在一个雨后的夜晚,少年给暗恋的女生发了一条的短信,于凌晨三点,从自家楼顶一跃而下。
那一刻,他终于成为了燕子,重获自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五一小长假。
谢明堂跟高三那群人打了高考前的最后一场球,正收拾东西,吴越疯狂给他发消息,让他来美食街吃烧烤。
他没想到程苒宋玉也在。
四个人围着小方桌,吴越让女生先点,程苒给她妈妈发语音,说自己和同学在外面吃,问她有没有想吃的,回去给她带一份。
姜秋刚升了主管,貌似心情还不错,问了程苒跟谁吃饭后,就叮嘱她必须在九点半前回家。
“老板,十个羊肉串、十个羊肉筋、四串烤鸡翅、两串金针菇、一盘烤茄子……”他看向谢明堂,“还有什么要加的吗?”
谢明堂又加了几串五花肉。
“五一,我们出去玩吧。”吴越提议道。说到玩,宋玉眼睛都亮了,接话道:“去哪里啊?”
“去林海瀑布怎么样?我爸有个战友在那边开民宿,吃住都方便。”吴越回道。
林海瀑布是W城出了名的旅游景点,每年都会吸引不少外地游客,但由于门票便宜风景又好,本地人没事儿也往那边竹海里钻。
宋玉哇哦直叫,“深藏不露啊吴同学,听人说林海那边的民宿很难订,你这直接认识人,666~”
谢明堂挑了串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用筷子把肉一块块剔下来,摁进辣椒面里,笑道:“能带家属的话,我报名。”
他想带谢萌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