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渭的语气中带着宠溺,新月听了以后,觉得一阵肉麻,这时梁渭已经走出了房间。
今日新月的感觉不错,年嫂又端来了药,废了好大得劲,才最终把药喝了个干净。她侧身准备下床走一走,却被拿了干净衣服,准备新月换上的年嫂给拉住了“姑娘,大夫交代了,您身体现在的状况,可不能下床啊。”
新月拉住年嫂的手,然后指着一边妆台上的镜子,道“年嫂,那你能把镜子给我拿来吗?”
年嫂有些紧张的看了新月一眼,新月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应该很糟糕,但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年嫂拗不过她,只得拿来了镜子。
新月展开这面水银镜,镜中倒映出了她的脸颊和她脖颈之间,厚厚的纱布,新月伸手,想要撩开纱布去看,但是年嫂却按住了她“姑娘,日子还长着呢,就算是再深的伤口,依然会有愈合的一天,您看您额间的这道伤口,不是淡的多了吗?”年嫂一看看得出来,新月额间的伤口很深,如今,若是敷上一层淡淡的粉,就不会有人看得出来。
新月笑“我这个地方的伤,是用石头尖划出来的,而这里”新月总算是看到了这条伤口的一角,新月皱眉“这上面黑色丝状的东西,不会是线吧。”
“因为您的伤口实在是太深了,都将止血粉冲开了,根本止不住血,所以大夫只能用丝线将您的伤口缝上。”年嫂侧身坐在新月的身边,干脆为新月拆开了伤口,她看得出来,即便是新月不说,但她确实是个很固执的人,强迫她是没用的,只有让她昨晚她想要做的事情。
随着纱布一圈圈的落下,新月看见了自己颈间的伤口,伤口太长,需要她转动脖子才能看到全貌,虽然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几乎横兀了她半个脖子的伤口,新月还是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但是她想忍着,却怎么也忍不住。
“我,我这样要怎么见人?”新月看着自己的伤口,原本伤口部分的疤就已经够明显了,上面还有这不容忽视的针眼和线勒过的痕迹,如同一只蜈蚣一样。
新月垂着头,年嫂拿起药膏,用泡过烈酒,消过毒的纱布,蘸着药膏,细细的为她擦拭伤口换药“姑娘,您忍着些,会有些疼。”
新月感觉到伤口处,有烧灼的疼感,但还可以忍受,鼻尖也闻到了淡淡的香味,问“这是什么香味?”
“这是白灵芝的香味,白灵芝可是愈合伤口的圣品,还有其他一些有利于伤口愈合的药,混合在一起,确实会有一股香味。”
新月点头“这个香味,一闻就是纯粹又复合的香味。”
这个香味,让新月的心情平静了起来,不由的话也多了起来“我额间受伤的时候,我从未想过哭,甚至想着,如果我的额间有这么一个伤口,我变得没有那么完好,就不会在和离归家后,被逼着嫁人了。”
“姑娘,您又不是个物品,为什么要说完好这个词呢?”年嫂几乎是一针见血,指出了新月的不自信。
“我”新月拿起镜子,想要看看自己的脸,这几日只喝药,其他的水米不进,她清减了不少,只是药中加了固元气的补品,脸色倒也不至于惨白如纸,而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额间和脖颈之间的伤口。
“姑娘,您大可以说您是美丽的。有那么多的男人,都倾倒在您的裙下。”
“他们,大多觉得我只是个聪明的女人吧,至于美丽”新月想起小的时候,她总是没有珊儿漂亮,没有瑶儿讨喜,站在这对姐妹之间,她总是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如同透明的一样,不过还好,自己还有冷静和自持。她不会因为一见而已的喜欢,就夺走自己表姐原定的夫婿。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意气,挺着个大肚子,马上就要生了,依然和人争吵。
她心中还是有过不平的,她却只能看着孔茂成为珊儿的夫婿,至于自己在豫王府的那些日子,就算是在梦里,她都没能如同瑶儿那样一次,为自己和自己心中所爱之人抗争过,痛骂过让她受伤的人,她甚至,从来没有觉得过自己美丽。
但是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确实很美,尤其是那双被太后说来,并不像自己母亲的眼睛,也是足够美丽的。
“姑娘,您肚子饿了吗?”年嫂看着新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美丽,对伤口之事,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看重了,于是年嫂问新月。
新月点头“我,快要饿死了。”
“奴婢做了一些我们梁国的吃食,您要尝尝吗?”年嫂问。
“梁国的吃食?”新月模糊的想起了,之前文雅说起过的梁国吃食,豚肉和羊肉都很是不错。其他的,新月只记住了一样,叫做“甜蜜瓜”的点心。
“就是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了。奴婢端来给您尝尝?”年嫂建议道。
但是新月突然想到了文雅,于是问道“年嫂,文雅的后事怎么处理?”
“文雅已经被殿下派人送回了她的家乡安葬。”年嫂见好不容易情绪有些好转的新月,情绪又低落的下来“她还有两个弟弟,大弟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二人在他舅舅家中生活。殿下让侍卫送去了一些钱,奴婢又叮嘱了,一定要交到她大弟的手中。大弟一直有在读书,小弟弟八岁,身体很好,有了这些钱,这两个孩子,一定不会过得太差的。”
新月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既然如此,过去的事情,也就翻页而过了。还是要把眼光往前看,所以,您真的不尝尝奴婢的手艺吗?”
“好,好吧”新月勉强着这自己去想点别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
年嫂回来的很快,新月刚刚将换洗的衣服换好,她一只手扶着床栏,一边看着大镜子中的自己,看了有一会想到,这并不是自己的衣服。
“这是自姑娘上船起那日,殿下就吩咐人去买的。这里还有些首饰。”说着,年嫂展开镜子前的妆盒,盒中的首饰虽然并不是新月喜欢的,但是一看都不是凡品,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年嫂手脚利落,趁着新月出神的功夫,将新月的衣服穿好,还为她穿好了鞋子。
新月从中挑了一条三指宽的,嵌了米珠的带子,想要将自己的长发绑起来,可是她一抬胳膊,伤口就疼得让她受不了,年嫂伸手,为她绑好了头发,又扶着她坐在了一边的绣凳上。
年嫂掀开盖在一只深碗上盖子,新月皱眉“这是汤饼?”
之间青中留白的瓷碗中,有骨头熬制的汤,还有菜码,菜码下面,是比汤饼细长一些的东西,年嫂解释道“姑娘,这是面条。这要比姑娘常吃的汤饼细一些,味道也跟顺滑一些。郎中交代了,姑娘的脖子受了伤,虽然并没有上到里面的气管和食管,但还是多是有些损伤的,尤其是食道。姑娘这些日子,都只吃一些细软的东西。但是奴婢想姑娘这么多天没吃东西,只是喝一些汤水,肯定不利于您恢复,所以就为您做了这道三鲜汤面。汤头是用骨头和肉熬制的,菜码是香菇,豆腐,肉碎和一些小河鲜做的。都是好咬好咽下的食物。”年嫂与那日,新月初见她是完全不同,跟自己说话,也多了起来。
新月拿起了筷子,先是用汤勺喝了一口汤,果然是熬了许久,香味浓郁,香味中,好似还有一些青涩的蒜味,年嫂解释“是放了青蒜苗的缘故。”
新月点点头,拿起了筷子,还有些不喜欢夹住这滑滑的面条,最后只夹住了三两根面条,放在了唇齿中,果然如同年嫂说的那样,又有嚼劲,又顺滑。
“好吃”新月不住的点头,年嫂也难得笑了起来“姑娘喜欢就好,这样的面,奴婢会做好多种。姑娘什么时候想说,都可以跟奴婢说。”
新月点头,此时她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的肠胃,好似苏醒了过来,不一会,深碗就已经见底了。
“姑娘您慢些吃,吃多了怕是肠胃不舒服。”年嫂劝道,新月抿着嘴,唇齿间的香味,正让她原本胸口的大石头挪开,但是自己确实不能再多吃了,于是放下了筷子。
年嫂伸手,用帕子为新月擦去额间的汗“姑娘真的是大好了。”
“年嫂,您好像很关心我?”新月看她这亲昵的动作,和温和的语气表情,都实在不是她那日初见的那个年嫂。
年嫂为新月擦汗的手顿了顿,随后又恢复了正常,与新月解释道“姑娘,奴婢这那里是在对您好。而是在对殿下好。”
新月不解,不等她开口,年嫂继续说道“姑娘,您睡了十日,十日水米未进。殿下也守了您十日,也几乎是水米未进。您是不知道殿下在宗室的训练营中过的是什么日子,每日都是剥一层皮一样的训练,晚上还要随时担心,会被暗杀,只能睡在冰冷的石头上,来保持清醒。但是,奴婢在旁看着,这十日,应该是殿下到此为止的人生中,最难熬的日子。奴婢也是吃过苦的人,把救奴婢于水火中的殿下,当做奴婢的主人和宁愿付出生命的人来照顾。奴婢伺候您,对您好,也是让殿下少操一点心,让他能多吃一些东西,少熬夜。”
年嫂坐在了新月的身边,她拉起了新月的手,自她的掌心间,感到了一丝暖意,就知她正在慢慢的恢复。而她定能用这温热的手,捂化了殿下心中的寒冰,让他能幸福起来。
新月叹气,她明白了年嫂的意思,但是一时间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年嫂,只是低下了头。
年嫂眼神一黯,开口道“您至少,给殿下一个机会。”
新月摇头“他杀了,我的亲人。容昭对我的好,把他这总是让我受伤的方式,好太多了。就算只是为了这个,我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我听说,梁国幕强,弱者臣服。我在梁渭面前,只是个臣服的弱者,他若是有别的指望,年嫂,我恐怕会让他失望的。”
“奴婢”年嫂还想说话,但是一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梁渭,刚才二人的对话,想必他应该全部都听见了,梁渭见年嫂看他,于是摇摇头,最后转身离开了。
饭后,新月觉得自己手脚依然没有力气,只能坐在榻上,此时已经到了深春,只是这锦城,依然是刚刚有了一丝春色,但是听年嫂说,梁国的寒都只会更冷。
当年,梁国的始祖就是这片大陆上,住在北边的氏族。
后来一只叫“梁”的部落,自寒都这个地方,慢慢成为了整个北边最强大的部落,不断地吞并周边的小部族,最后建立了一个统一的国家。
就如同大聖有开国的张皇后,与太祖齐名而立。梁国也有一位玉皇后,跟张皇后不同,这位玉皇后着实是个极手段和狠辣的女子。
杀子留母这是梁国开国就有的规矩,玉皇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一生未育,收养了宫女的儿子,先后有三位皇子,死在了训练营中,最后训练了出来梁国的开国大帝。
而寒都这个地方,本来因为太过寒冷,并不适合用来做一国的都城,但是,就在迁都之声鼎沸时,这位玉皇后说寒冷能够让人保持清醒,而经过冷锻的铁,才能成为钢,在她的坚持下,梁国就把国都定在了他们的发迹之地的寒都。所以寒都,比幅员辽阔的梁国大多数地方都冷。
新月一想到那个地方,就觉得浑身发冷,据说那是个一下雪冻死人,不下雪什么活物都不能生活在室外的地方,她实在是有些发憷。更想到她以后就要在那种地方生活,她就从心底里,觉得打退堂鼓,只是好似没有什么退路给她,她也只能如年嫂说的那样,往前看了。
半开着的窗户下,新月出神了好一会,知道一阵影影绰绰的晃动后,一只鸽子,停在了窗户上,新月皱眉,她认识,这只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