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皇家别院边,梨苑。
出宫后,容映骑着马,新月和琏儿坐在马车中。
琏儿许久都没有出过宫,一直打着帘子看着外面,指着外面小贩,问新月“娘,这是什么?”
新月看了看,只见外面是一个卖小玩意的摊子。
今日是集市,大街人也不少,那个卖着小孩玩意的摊子,也有很多与琏儿差不多小孩子,摊主还在制麦芽糖,给小孩子吃。
新月对车夫说道“停一下”
“陛…老爷还在前面呢。”车夫是宫中的侍卫,不知道该停下还是知会容映一声。
“不必理他。”新月等着车停下,领着琏儿走下了车。
琏儿拽着新月的手,二人一起走到了小摊子。
店家一见新月,掬手就给新月行了个礼“见过夫人,是要给小公子选几件玩意吗?”
“他在府中不常出来,有什么好的,我就给他买几件,你且给选几个好的来。”新月见摊面虽然不大,但面放着数不清的小玩意,有木雕的玩意,布做的娃娃,石头刻的摆件,还有鸡毛扎的毽子,看来看去,实在是有些挑不出来好的。只好让店家给挑几个再选。
店家立刻明白,从装着麦芽糖的木盒中,挑出了一块麦芽糖,递给了琏儿“公子先尝尝这糖甜不甜。”
琏儿看着新月,新月点点头,琏儿立刻就笑了,从店家手里接过了麦芽糖,放在嘴里,只觉得这麦芽糖,比蜂蜜还要好吃。
新月见他吃的津津有味,笑了笑,问“好吃吗?”
“好吃”琏儿点点头,又看着铺面的小玩意。
店家给琏儿一口气选了十几个小玩意,琏儿伸手摸摸这个,拿拿那个,好像都喜欢,随后看着新月,新月对翡儿说“都买了吧。”
“谢谢娘”琏儿开心的一蹦三尺高,新月又看了一看小摊,有两个小泥人,伸手拿了起来。
“母…娘,这个小泥人眼角扬,笑的好开心啊。”说着,琏儿拿起了另外一个小人,新月又递给了翡儿,让她一块给买了。
新月牵着琏儿,二人就这么在街慢慢的走着,见到喜欢的,新月都会给琏儿买,不一会,琏儿手里都拿着一块麦芽糖,一只冰糖葫芦,新月的手里还拿着他吃了几口的鱼丸和米糕。
容映转头找到两个人时,之间新月正在瞧着没人看她,正在吃着米糕,而琏儿的嘴角,皆是鱼丸的汤汁,还有一圈的糖渣,他本来是气冲冲的回头去寻他们的,也并不是个喜欢这被独自抛下的冷淡,正准备冲二人发通脾气的时候,却见两个人这副模样,就算是满肚子的火也尽数都没了。
琏儿跑了过来“爹,娘给儿子买了好多好玩的东西。”
容映弯下腰抱着兴高采烈的琏儿“你看你这身和脸,怎么全都是吃的?”
“父皇,你尝尝这个。”说着,琏儿将只剩下两个的糖葫芦放在了容映的嘴边,容映看着他和新月的眼睛,张开了嘴巴,酸甜滋味在口腔之中,糅合在了一起。容映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新月很奇怪的看着一脸平常的容映,问“好吃吗?”
“还行。”容映依然是淡淡的说着。
“不好吃?”新月不敢相信的问着。
“我只是觉得,冰糖葫芦,原来是这个味道呀”容映说完,再看着对面母子的表情,琏儿张大了嘴巴,新月探头问道“你从来没有吃过?”
“次陪你逛街的时候,好像吃过一次。”容映没有承认自己从来没有吃过,好像这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你若是吃过,怎么会说是这个味道呀,你小的时候都去干什么了?怎么可能没有吃过糖葫芦?”
容映非常认真的想了想,自己小的时候干什么了“我可能在习武念书还有想着活命吧。”
“翡儿,再去给老爷买两个”新月看不下去了,指挥着翡儿,给他买几个。
三个人就继续往前走,集市甚是繁荣,前面有侍卫挡着,三人在其中虽然有些拥挤,但也不至于会被行人碰到。不过容映是不放心,一只手抱着琏儿,另一只手把新月揽在怀里“放着好端端的马车不坐,这里人这么多,万一碰到你怎么办?”
新月嘴角扬“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不过是有孕而已。”
“你…”容映在新月面前哑口无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啵”琏儿突然弯腰亲了容映一口。
容映皱着眉,就好像琏儿突然亲他这一下,还不如砍他一刀“一次我就想问你,你为什么老是啃我?你都吃了这么多了,难道还饿吗?”
“爹,娘刚才说,不过是有孕而已,儿子也不过是亲你两口而已。”琏儿疯狂的给容映使着眼色,在一边的新月都看懂了琏儿的意思,正要教训这个人小鬼大的孩子,但是一边的容映却没有反应过来“你斜着眼睛在做什么?眼睛不舒服吗?”
琏儿就差拿手拍自己的脑门儿了“爹,你是样子怎么可能得到我娘的疼爱,你还是不了解娘,她喜欢别人温柔的对她,这样温柔的靠在她的身,她就会摸你的头发,这样轻轻的亲她的脸颊,她也会亲你的脸的。”
“我不了解你娘!”容映听到这个就忍不住了“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你娘…哦,我好像明白…”
新月被容映的后知后觉,气的差一点,没口吐白沫“你哦什么哦呀!身为堂堂的,堂堂的一家之主,你怎么,怎么…你…”
容映先是低下了头,随后灿然一笑,最后抬起了头看着新月和琏儿,他从来没这么笑过,那种如同少年的,因为心底满心的愉悦,才会展露而出的笑容,容映已经二十有五,是一国之君,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这一个生杀予夺,从不同情的人,可是,他也是一个心中,有爱也期待爱的人。新月心尖猛地一疼,她看着这个笑容,在心痛过后,她的心,完全不受她控制的,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新月怔怔的看着容映,有些失魂与落魄,她一时间无法处理这些情绪,因为就在刚才她突然意识到,她好像爱了眼前的这个人。他好像从一来到他的世界就是坏人,自己为了找到解药而找他,他不肯给,最后。好不容易答应给了,还提出了条件。
随后他亲手害死了容昭,将自己如同筹码,交出去给了梁渭,还强迫自己嫁给了他。
他让自己过的不情不愿,可是她现在好像突然间情愿了,情愿的养着他的孩子,情愿留在他的身边,情愿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的笑容。
小的时候,新月总是羡慕姑母和姑丈的爱情。姑丈总是温和的看着姑母,姑母很爱说话,可是姑丈总是一言不发,即便是如此,新月也觉得他们总是明白彼此的。后来她也渴望,有这么一个温和的人对待自己。
容映偏偏不是一个温和的人。他实在是太坏了,他害死容昭,而且一点也不愧疚。他将自己交出去,又持着剑来救自己。
可是他,又实在对自己很好。
容映看见新月在发呆“不走吗?”
新月听到他在叫自己,于是低下了头“我有些累了,我们坐马车吧。”
“好,好啊!”容映一时拿不准新月是怎么了,刚才三个人还有说有笑,这一会儿新月的脸色就变了,她实在是让人无法琢磨,又是因为这一举一动,牵动着他的心,他实在是没有一点点办法。
新月坐在了马车里,坐在她身边的琏儿,也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娘,你怎么了?”
新月抬眸看了一眼琏儿“没什么,我在想事情。”
“娘,我爹他不是个好人。我知道,他为了达到今天的高度,肯定做了一些你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琏儿开口说道“可是,他对你真的很好,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好像明白,他可以为了你付出他得到的一切。我虽然不知道这一切的重量为几何,可是,他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是真的呀!”琏儿怕新月不相信,反复的强调着。
新月伸手把琏儿抱到了怀里“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父皇,我觉得这是对于那个人的背叛。还有我心中的背叛。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我实在是…”
琏儿似懂非懂的伏在新月的膝头“娘,至少今天是个快乐的日子。”
新月点点头“是,至少还有今天。”
梨苑自从被皇家别院分割出去以后,就有附近的人,在每年花开的时候来赏花,而且梨苑结的梨子,很是水润可口,夏日结果子的时候,路过摘来也是解渴。
既然现在并不是夏日,没有脆甜的果子吃,那在树下赏花,也是不错的。
容映早早的就派人来,圈起了一块地方,铺好了毯子,和小座椅。
桌子备了茶水点心等物。
梨苑最美的地方,在笼山的半山腰的开阔之处,马车停在近前,这一路而来的路,倒也平坦,不过,新月走过来后,还真是有些累,看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倒也很是满意,对梨苑说道“也真是难为你准备了。”
“无事,不过是吩咐几句的事。”容映知道新月在夸他,他本来心中也是泛出一丝美意的,但话说出口就变了味道,只得立刻改口道“你脸不好,可是累到了?”
“没事,那里就那么娇气了,我坐一会,喝口水。”新月刚才吃了鱼丸和米糕,这会还真是有些渴了。
茶水正沸,容映倒也自在盘腿坐在了新月的对面,为她倒了一杯茶。
点心是掺了蜂蜜制成的米果,栗子糕还有酥饼,新月一看这酥饼就是大果店的肉酥饼,伸手一摸还热着。
“是肉酥饼呢,娘,你最好吃了。”琏儿一看就认出来了。
新月拿起了一个递给了他“我没没见你不喜欢吃,来,快尝尝,看冷了没有。”
琏儿本来一路吃来饱了,但是眼前的肉酥饼,甚是美味,他自然抵挡不过,伸手接了过来。
梨花雪白,此时日头正好,阳光自这些花瓣之间,影影绰绰的落了下来,照在了新月的身,新月伸手,看着斑驳与掌间的阳光,和不知道从何处,翩然过来的梨花花瓣,微微一笑,有种的叹道“可真美啊。”
容映听后,四下看了看,梨花色白,藏在绿色叶子下面,让本来有些寡淡成一片的花,显得生动了一些,再又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随着呼吸传入肺腑,耳边有藏匿在梨花树枝间,鸟雀的叫声,而微风带着暖意,吹动眼前新月的头发,容映也是忍不住的扬起了嘴角“是啊,真美。”
“爹,这个好吃”琏儿还是小孩心性,这肉酥饼也是他一贯爱吃的,拿起了两个,分别放在了容映和新月的手里。
梨花随风,簌簌的从花枝落下,有一些落在琏儿的肩头,新月伸手去拂,却被容映的手覆住,两个人都想为琏儿拂去肩膀的花片。
琏儿看到两个人的动作,非常懂事的自己伸手把花瓣拂去,见新月的手要收回,容映实在舍不得放,琏儿也使了一把力气,二人一起拉住了新月。
新月的手垂下,任由容映拉着。
容映的手本是冷的,他也总是个冷心冷面的样子,可现在,他的手是热的,掌间的茧子磨着新月手间的皮肤,新月觉得自己心间涟漪浮动,如同风中的梨花片儿,忽忽下,难以控制。
新月一贯知道自己是个冷静的,现在,自己梦中所有的时间都已经过完了,而在自己那场大梦中,自己那里有现在在这里,身怀六甲,还有容映的陪伴,而梦里的自己,早就被一捧黄土,虚虚的掩埋了。
只是,现在这美的好似梦里的场景,又是为何让她觉得,如此的真实呢?她心中略有钝痛,那是她在为死去的容昭而悲痛,可是那钝痛之后,竟然还涌起了丝丝的甜蜜,新月扪心自问,她要不要接受眼前的这个人,可是,这是个没有问题的答案,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