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兮有一双桃花眼,错乱的桃花衬得她更加温婉,顾盼之际,又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只是她的表情又太过清冷,还束着高马尾,硬是将那份温婉削弱了几分,油然只剩下高冷。
多少年后,顾洵每回想起这次初见,还是免不了会被惊艳到。
“叶仙师你太客气了,要不是小儿烂泥扶不上墙,也不至于让你出山,大老远从玄枵寺赶来。”顾夫人拉过叶南兮就往大殿里带,看都没看顾洵一眼。
“夫人哪里的话,夫人的娘家人与我师傅是旧相识,夫人有求,我们自是会给予帮助。”叶南兮跟着顾夫人,也自动略过了顾洵。
顾洵像个二愣子一样站在台阶上,看着走向大殿的两人也不跟上去,小六也跟个傻狗一样站在顾洵身后。
“少主,这叶仙师长得可真好看,像仙子一般,和外界传言的说她是‘鬼见愁’一点都不一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穿男装。”
“男装?”顾洵抬头看了一眼叶南兮的衣服,确实是男人款式,正思量间又转头看了小六一眼,顿时给了他一记敲,“你这傻狗,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丢不丢人。”
“哎,你们两个在底下嘀咕什么呢,顾洵你这臭小子还不快给我滚上来!”顾洵闻声顿时满脸笑靥地跑上去,“哎,娘,这就来。”小六揉了揉被敲的脑门,委屈地跟了上去,他这不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嘛,又不是少主你的人,多看两眼都不行。
拜师礼执行得简单又迅速,顾洵奉了茶,道了声师尊,这礼便算是成了。顾夫人在整个过程当中激动得差点流下泪来,她这不学无术的儿子总算有人肯收了。
叶南兮被顾夫人安排在离顾洵院落不远处的清平居,顾洵因此头都大了,难不成他要每日活在叶南兮的监视下。顾夫人让顾洵带叶南兮去清平居,一路上,山里的修士和一些女婢瞧见他们的少主一脸怂样地领着叶南兮,无不捂嘴偷笑,他们这顽劣少主终是有人治了。
“那个,师尊,清平居就是这里,那个…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弟子就先退下了。”顾洵承认,他是有点怕叶南兮的,不论是她内在的严肃和高冷,还是面上的不苟言笑,都让顾洵感到一丝压迫感。正在顾洵准备撒腿开溜时,身后昆仑玉碎般的声音响起,“顾洵。”
“哎,师尊,还有什么吩咐我的。”顾洵反应倒是快,一脸乖巧样。
“明日开始,卯时晨读经义,要会背,我会抽查。”
“什么!卯时,读…读经义,还要背!师…师尊,会不会起得太早了…”
“早?那你平日里何时作?”叶南兮有些诧异,卯时是她的正常作息,无论晚上多晚睡,卯时必起。
顾洵憨笑一声,“一般巳时,偶尔辰时。”
叶南兮皱眉,“不行,得改,明日卯时我在这里候着,你若不按时到,鞭子伺候。好了,你可以退下去了。”顾洵见无力反驳,便撒腿溜了出去,直到出了清平居,顾洵才觉得刚才快要窒息的感觉消失了,他有种直觉,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翌日,顾洵不负众望地晚起了,当小六看着叶南兮带着戒鞭正在往顾洵的院落赶时,连忙跑到屋内欲叫醒那头酣睡的猪,哪知小六还未来得及走到床边,叶南兮就已经进了屋,小六不敢动了,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少主自求多福。
叶南兮瞧了一眼床上的人,那人抱着被子酣睡,浑然不觉已有人靠近,枕边还散落着几本市集话本。
“顾洵。”叶南兮唤了一声,那人纹丝未动。
“顾洵。”叶南兮提高了些音量又唤了一声,那人就只是咂了咂嘴,任纹丝未动。
叶南兮恼了,她径直走到桌前拿了一壶茶,随后直接往顾洵脸上泼去。顾洵猛地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刚欲大骂,就看到了叶南兮一脸阴沉的站在床边看着自己,顿时想起今早要卯时起身晨读,便赶紧滚下床来。
“师尊,我……啊!”顾洵刚要请罪,叶南兮手上的戒鞭就已经落到自己身上了,一声惨叫响彻天扉。之后又是几个鞭子落下,打得顾洵直求绕,“啊…师尊,别打了别打了,啊…要死了,我知道错了,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敢有下次!”
“不敢不敢,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叶南兮停了手,看着瘫在地上不住喊疼地顾洵,又数落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挨了几下鞭子就要死要活的了。”
“师尊,这可是戒鞭,打人可是很疼的,一下可是抵得上其他鞭子好几下呢。”顾洵坐在地上一边揉胳膊一边观察叶南兮脸色,看到她渐渐平静下来,突然笑了起来,用一种近似撒娇的甜腻语气说道,“师尊,以后下手可要轻一点,打我你手也会疼的,像师尊这么好看的手,要是打疼了,弟子可是会心疼的。”
“你…”叶南兮彻底愣住了,竟一时语塞,她没想到这小子会来这么一出,那语气听得她直起鸡皮疙瘩,“你竟然敢贫嘴!”
“徒儿哪儿敢贫嘴呀,只不过说了实话罢了,师尊不仅手好看,人也好看,就跟仙子一般,嘻嘻。”
叶南兮又是一怔,低头看了眼顾洵,那没脸没皮的人还冲她咧嘴纯良一笑,堵得她无言可对,她再也受不了了,吩咐他收拾好便去清平居晨读就离开了。
顾洵看着他师尊离去的背影算是松了口气,暗道,“这招还真好使!只是没想到这被世人称赞的仙师脸皮竟然这么薄。”然后起身,又给了小六一记敲,“好小子,本少主在那被挨打,你吭都不吭一声,有你这样护主的吗?”
“哎呦少主,那叶仙师打你打得那么狠,我哪敢上前啊,我要是去阻止她,她还不得一巴掌呼死我啊。”
“敢情你也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我现在真担心我哪天就被你卖了。”
“少主,这点你放心,我卖自己也不会买您,嘿嘿。”
顾洵看他一脸欠揍的傻笑立刻就扬起了手,小六见状以为顾洵又要敲自己,立刻双手护头蹲下,顾洵见状噗嗤一笑,“行了傻狗,我不打你,瞧你那怂样。”,小六这才敢直起身来。
“不过话说回来,那摇光太师不是和咱们亲吗,怎滴叶南兮一点情分都不顾,拿起鞭子就抽。”
“少主,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昨儿你走之后,夫人曾去找过叶仙师,她特意嘱咐到,若是少主你不听话,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顾洵听完顿时黑了脸。“不过话说回来,少主,小的是真的挺敬佩你的,都被打成那样了,还敢贫嘴。”
顾洵瞥了一眼小六,翻了翻白眼,“你懂什么,这叫哄,女人嘛,就是用来夸的。”他顾洵没读过什么书,酸话酸诗自是说不出口,但他哄人的方法倒是一套一套的,雁门山上的婢女几乎被他夸了个遍,就连食堂的肥胖大婶都被他夸上天了。顾洵的父亲雁门山主顾世昌是个老好人,待外人好,待自己儿子那是更不用说,而且还喜好到处游玩,结交好友,常常往外跑,故顾洵是被娘亲训大的,少时若顽皮,顾夫人就拿鞭子抽,那时候,顾洵的独门绝活就展现了,夸,往死里夸,把娘哄高兴了,他就有好日子过了。现在看来,这方法果真很受用。
叶南兮应该算是逃回房间的,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窘迫。以前,她也不是没有被人夸过,但基本都是她的师傅或师姐师妹,夸她长得清秀周正。她没接触过什么男子,更不知被一青年男子夸赞是何种滋味,她以为她自己必定是无少女怀春心思的,可今日,顾洵突然来的那么一句,竟就让她心跳不止。叶南兮偏头照了眼镜子,里头的人哪里还是平日高深莫测的叶仙师啊,明明就是位娇羞的纯情女子。
叶南兮努力平定情绪之后,顾洵也正好来了,叶仙师终是叶仙师,不会被窘迫所扰,她将该布置给顾洵的任务面不改色的吩咐下去,顾洵一听头都大了,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整本都是“之乎者也”的书。
“师尊,这些个东西背了也没用,道理我都懂啊。”
“许多知识哲理都是藏在字眼儿里的,你若不细细品读,又怎会知晓。”
“可是师尊,我是男儿身,日后还要继承门主之位,总不能每日抱着些书籍守护山门吧,您那么厉害,教我些别的呗。”顾洵露出他标志性的天然无公害笑容。
“你想学什么?”叶南兮想看看他能搞出些什么幺蛾子。
顾洵思量了一下,开口道,“比如说用意念就可以扒别人衣服的术法啊之类的。”
叶南兮听完立刻变了脸,“顾洵,你无耻!”便拿起戒鞭就要抽下去。
“啊!师尊,别打别打,我就是开玩笑的。”说完便立刻拿起书籍,假模假样地读起来。
这半天顾洵过得终身难忘,好不容易捱到午时,整个人已经成了废人,背诵默写那些个诗词经文真是太痛苦了。离开前,他看到叶南兮正坐在书桌前看书,旁边的香炉飘出袅袅云烟,这个场景安静又美好。顾洵忽地站住了脚,“师尊,你为什么喜欢穿男装?”
“男装不似女装繁琐,我也是习剑术之人,终归是越简洁越好。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而已。弟子告退了。”说完顾洵就溜之大吉了。
顾洵走后,叶南兮去整理凌乱的桌案,蓦地发现,顾洵人虽浪荡,字却写得有劲骨,就是有些许缭乱,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午后,叶南兮回到房间,发现靠窗的一个花瓶里插了几枝桃花,走过去,发现瓶边还有一张字条,字迹熟悉而又张狂。
叶南兮看完后又将字条放好,看着桃花滞了会儿又浅浅一笑,手指摩挲着桃花瓣看向了窗外,微风吹起,春色正浓。
“师尊,春日里的桃花最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