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洵是真没想到他还能再见到沈茹，他父亲与沈茹是故交，幼时他还经常随父亲前往沈家拜访。他记得第一次见沈茹时，那真是一个怕羞的小姑娘，躲在娘亲背后不肯出来，也是过了好久才肯与顾洵说话。顾洵当时也是好奇，沈茹像是一直被她娘藏在家里，不让她出门，他小时候给沈茹带去好多平常市集上的小玩意，她都没见多。可是后来沈茹一家隐居于山林之中，他便很少能再见到沈茹，只有他父亲偶尔会去拜访一下。可是他没想到，那个他记忆里瘦小的小女孩能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还生得这般亭亭玉立。

“阿洵啊，我也是在回家路上才遇到的阿茹，一问才知沈家出了事，刚刚已经派人料理后事了。唉，可怜了沈兄那么正直的人…”

“出事，出什么事了？”

“一家几十人，一夜之间被一群山匪血洗，沈兄和他夫人也未曾辛免。”

沈茹的脸色又变得惨白，那一夜是她一辈子的噩梦。顾洵也彻底震惊，没想到那么好的一家就被…

“不过阿茹，你放心，日后你就在这住下，这儿就是你的家了，阿洵就是你哥哥，我们就是你的义母义父，杀你父母的那群贼人我们也会尽力帮你寻找，好孩子，不用害怕。”顾夫人轻轻搂住沈茹，柔声抚慰道。

沈茹便被顾夫人安排住在顾洵旁边的院落，又命人将她的房间按她曾经住的样子布置。刚开始，沈茹只敢待在房间里，因为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但是顾洵日日都来看望她，关心她是否吃好睡好，还经常逗她开心，然后再带她到山上逛逛，她也就慢慢打开了心扉，愿意出门走走。

直至有一日，她见到了一人。

暮夏的雁门山不再有繁花迷人眼，也不似盛夏那般炎热，沈茹便更愿意出门走动走动。

这日，她行至半山腰，正欲回屋时，忽见一白影，她定睛看去，待仔细瞧见了那人的脸，有些错愕，那不就是曾经救她的仙士嘛……

叶南兮感知有人前来，便收回了剑，转身便见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脸，眼神中虽起了些波澜，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她俩就这样站着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未曾开口。

“阿茹！”突然一声打破了这个宁静。顾洵从台阶上冲下来，见着一袭白衣也站在那，又止住了脚，“师…师尊，您怎么也在这儿？”

“我不能在这儿吗？”叶南兮瞪了他一眼。

沈茹一听叶南兮开了口，就震惊地看向了她。

“额…...那个阿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师尊，叶南兮叶仙师。师尊，阿茹是我父亲故友的女儿，前些日子家人遇害，便在我们这儿住下了，算是我的妹妹。”

沈茹听完就欲向叶南兮行礼。

“不必。”叶南兮扶起了沈茹，对她点头淡淡一笑，又看了一眼顾洵，就离去了。

沈茹一直到叶南兮的背影消失不见都没移开眼。顾洵见她一脸呆呆地看向远处，便柔声询问，“阿茹，你怎么了？”

沈茹这才回了神，“阿洵，你师尊……是个女子吗？”

“是啊。哦，她就是这样，平日里喜欢穿男装，若是下山办事，还会变成男音，说是男装更简洁方便。”随后，又凑到沈茹耳边小声说道，“阿茹，我跟你讲，你可别被她外貌骗了，看起来温和可亲，实则是个‘鬼见愁’，打起人来的劲儿，男人都比不过。以后见着她躲着点。”

沈茹听完嗤笑他，“铁定是你不听话，不然我才不信叶仙师会随意打人。”

顾洵无话反驳，只能挠头以示尴尬，“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

夜晚，沈茹坐在自己的床头发呆，手里还在不停摩挲着戴在手上的手串。这是之前他送她的，不，应该是她……

“叶南兮……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

月光泻在窗台上，暮春初秋的夜晚却还是让人不得酣眠。

翌日，沈茹从修士那打听了叶南兮的住处，便来到了清平居。来时叶南兮正看着顾洵晨读。

“阿茹，你怎么来了？”顾洵本就心不在焉，抬头就瞧见了站在院落里的丽影。

沈茹一顿，不知道要说什么，便径直走到叶南兮跟前，跪了下来。顾叶二人俱是一惊。

“阿茹，你这是……”

“沈茹恳请叶仙师收我做弟子。”

叶南兮愣住，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为何突然如此？”

“沈茹全家被杀害，想学些本事，为他们报仇。”

“这……”叶南兮有些难，虽说她能理解家人被杀害的悲痛，但她看沈茹的身子骨并不太适合习剑，孱弱了些。可是她看她那般诚恳的眼神却又不好拒绝。

“阿茹，你不用担心，你的仇，我会帮你报的。”

“谢谢你阿洵，但毕竟是我家中之事，不想劳烦他人。就……还请叶仙师能收下我。”沈茹正要磕下头，叶南兮连忙上前制止。

“这样吧，我不好做决定，你去同顾门主说一声，若是他允，我便收下你。”

沈茹听完心中顿时大喜，谢过叶南兮就出了清平居去禀告顾门主。

顾世昌自是高兴的，他早就把沈茹当做自己女儿看待了，如今一儿一女都能师承叶南兮，自是一件好事。当日下午，沈茹便拜了师。

“阿茹，你怎么想的，就算要拜师，也应该让我爹给你寻个温柔的来，干嘛偏要拜叶南兮那个‘鬼见愁’，你不会真是被她外表欺骗了吧？！”顾洵在送沈茹回屋的路上忍不住就开始唠叨。

沈茹自是想笑，“我就不信了，我乖乖听话，师尊就会打我。”

“切，她可不是什么善人，我平常练剑就是犯一点点错，她那个看你的眼神，啧啧啧……不过阿茹，我以后就是你师哥了，我会保护你的。”

沈茹瞧见他那傻样着实想笑，却也因那句“我保护你”而暖心，多久了，没有听到过这般温柔的话语了。

夜晚，叶南兮来到了沈茹的院落，“沈茹，睡了吗？”

沈茹没想到叶南兮会深夜前来，急忙打开了门，“师尊怎么来了？”

“我是来给你送心法的，我觉得比起剑术，方术法阵更适合你，这些个书籍给你先提前看看，具体的明日你来清平居，我会教你。”

“弟子谢过师尊。”

叶南兮离开后，沈茹就开始细细研读，在一些难点处，还可见叶南兮留下的批注。沈茹抚过那些娟秀的字迹，心中滋味不明。

接下来的日子，清平居热闹了不少。若是以前，顾洵一般是不愿与叶南兮说太多话的，也就是在被挨打时贫贫嘴，但是沈茹一来，他就立马话多起来，一到叶南兮让他们休息的时间，顾洵就凑到沈茹跟前，二人有说有笑的。而沈茹也超出了叶南兮的意料，她身子虽柔弱，但灵力之类的却并不低，学习心法也刻苦认真，一点都不需要叶南兮操心

入秋的天气微凉，雁门山的桃花败了，而其它树木花草却肆意起来，特别是山后的那片枫叶林，远看似火，热烈又唯美，这里便成了叶南兮常去的地方，偶尔也会带顾洵来练剑。

午后，叶南兮站在枫叶林中，枝叶阴翳，遮去了大半的日光。眼前的少年正挥舞着剑，意气风发。叶南兮承认，顾洵在剑术上有很高的天赋，他能在短时间内将自己所授予他的全部学下，甚至可以在其中加入自己的一些想法创意，有时一套剑法能被他改得更加精湛，况且顾洵的灵力是她所见过之人中算比较高的了，包括她的师傅在内。而修习剑术本身就需要心法、灵力和剑法的三者统一，心法和剑法是剑术的基础，灵力则是决定着剑术能达到多大高度的根本，若是他能坚持如此，日后必能在这方面有很高的造诣。

秋风乍起，枫叶纷落，阳光下的少年是那么恣意，一把普通的剑在他手里就如上古神器。叶南兮就在那静静地站着，观看这一刻的美好。

练毕，顾洵将剑收入鞘中，笑着望向叶南兮，满脸的自信，“师尊，如何？”

“可圈可点。”叶南兮从树荫下走出，正欲走向他，忽觉有人向他们走来。

“阿茹，你怎么来啦！”顾洵见到沈茹就心中欢喜，大步跑向了她。

“我听其他修士说你和师尊在枫叶林，便来瞧瞧。你看看你，额头上全是汗。”

“练剑练的。阿茹，待我剑术再高明些，我就为你报仇。”

沈茹笑了笑，用衣袖为他擦去了汗。

二人在那说笑了一会儿，便向叶南兮行了礼，离开了。

叶南兮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一阵落寞，一丝孤独感也油然而生。她从小无父无母，是师傅将她带大，虽然也会有很多师姐妹陪她，但她更多的都是一个人独处，一个人吃饭，练剑，那个时候，她从未感到孤独，可是现在……她来雁门山已经一年多了，与顾洵相处也已经一年多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顾洵在她身旁嬉笑胡闹。但自从沈茹来了，顾洵就将大把的时间转移到了沈茹身上，她心中也明白，那从顾洵眼中发出的、看向沈茹的炽热眼神藏着爱意，顾洵喜欢沈茹，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可是她心中却又为此有一丝难过，她不敢深思，害怕挖出什么令她自己都痛恨的原因。

傍晚，顾山门主正在书房中作山水画，他派出的探子突然来报。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禀山主，在下已经彻查，杀害沈家的那群人恐怕并非是真的山匪，而是有人假冒的。”

“你说什么！”顾世昌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放下了手中的笔。

“在下去沈家查看了一番，发现除了举家被杀害，金银珠宝并未损失，倒像是…只是想杀人而已。”

“只是想杀人？难道是仇杀？不可能，沈兄为人正直，以前就算是个商人，但重情重义，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况且，他们家早在十几年前就搬离了京城，隐居山林，就算是仇杀也不会这时才动手。”

“在下也探查过了，距离沈家的方圆一百里内，都没有山匪窝，所以在下推测，杀害沈家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匪。”

顾世昌点头思量起来，眯起了眼，“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