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吴上才真正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不好意思。”
他没有说‘不认得’,也没有说‘不记得’,而只是说了一个‘不好意思’,是客客气气的‘不好意思’。
平易闻言有些诧异,他看着吴上带着某种牵强的目光和木子渊对视着,仰着脸的样子和平日都不一样,不太多见的强硬神情浮现在脸上。
木子渊迎上他的目光:“好巧啊吴上,我是子渊哥哥,之前我可是经常去你们家的。”
“你小时候几乎是我和你哥把你带大的……我们才几年没见,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木子渊似乎并不在意吴上的态度,反而对于这场意外重逢显得格外开心,所表现出来的热情相较于先前的温文尔雅已大不相同。
对于对方的愉快,吴上的表现则显得差强人意。
半响,只留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哦,是嘛。”
“你的样子变化好大,差点没认出来……你长大了啊,小不点。”木子渊看向他的脸,看样子,恨不得过去揉揉他的头发。
吴上偏过脸,没有任何回言。
木子渊笑着:“过两天,你哥的生日派对我也会去,到时候见。”末了,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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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平易坐在他身旁的时候,依稀还能察觉到他身上的某些冷意和僵硬。这是之前与他相处时从未有过的感觉,难道吴上对待别人都是这样子的吗?不,还是只对那个人?
平易转过脸看着他,此刻这个年轻的男人正看向窗外,城市的掠影在飞逝,而他的目光却始终一动不动。
他侧脸的下颌线线条硬朗、分明,肌肤方寸间又存在着一种棱角之外的柔和,这种刚柔相交的轮廓沿着高挺的鼻梁一直延伸到他略显尖削的下巴,到凸出的喉结,再到胸口……向下继续延伸……
平易不知为何感觉喉咙开始有些发烫,他尝试撤回眼神,正在这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突然回盯过来!
刹那间,心脏漏跳了半拍。
“怎么了?”他斜着嘴角盯着他笑了一下。
“没……”
年轻的男人咽了一下唾沫,喉结随着滚动了一下。
淦!
平易使目光强制平移到前方,讪讪道:“你平时对待别人也那样吗?”
“怎样?”
“爱搭不理?”
“无关紧要的人,为何要搭理?”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沉,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平易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面还残留着一丝燥热迟迟没有退,他暗暗骂了一句:“得瑟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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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搜查和排查并没有朝着每个人心里希望的方向发展,凶手似乎完全没有了踪迹,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痕迹。
吴上把痕迹科送来的现场报告拍在桌子上:“怎么会没有留下可疑痕迹?!”
“只要是人,都会留下痕迹,更何况是一个处心积虑连续作案的杀手。”平易没有看出过多的烦躁情绪,此刻倒是更像一个有耐心的猎手,带着那副看不出表情的模样,坐在那里淡淡的说。
连续搜查取证、连续熬夜加班的的刑侦一队已经疲惫不堪,曹晶莹的大眼睛已经熬成了真正的熊猫眼,估计只要给个枕头,保证马上就地安眠。
整个办公室也是狼藉一片,方便面的味道、汗臭的味道,连同着打嗝放屁的味道全部混合在一起,感觉只要进来一个人马上就能被生化掉。
平易关了空调,推开窗,换些新鲜的空气进来。
“今天大伙轮班休息吧。”他转回头对队员们说,“全在这儿守着也没用,明天把之前所有的线索再捋顺一遍,找找遗漏点。”
曹滨一只脚踏进门,朝平易喊道:“平队,老大找你。”说完之后又匆匆赶着去做他的那些海量排查工作了。
现在最焦急的莫过于井然,领导三天两头问进展,在这种特殊时期里用他的话讲:真是要老命了。
他看见平易进来,立马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怎么样了,我刚从姜局那边回来,老头子现在压力山大。如你分析所说真他妈是个连环案,那就更紧迫了。”
“如果确实与‘14日案’系同一凶手,那么咱们面对的将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变态杀手。5年之后不管是何种诱因,只要他开始再次犯案,停下来的可能性就极小。”
“我明白!继续犯案的可能性非常大。”井然道,“你说,不会是有人想扰乱社会治安,故意为之吧?”
“下这么大的血本,布这么大的局?”
“变态的想法怎么能正常考量?”
“现在一切都不好说。”平易看了井然一眼,接着说,“我在想,既然这个案子已经被媒体报导过了,不如借助媒体平台呼吁,依靠群众力量,让所有人都留意举报这个可疑人物。可以提供给媒体:根据王小秋描述获取的嫌疑人侧写头像及相关视频截图,让他们发布出去。”
“接受媒体报导?那不是给咱自己找事吗?”井然惊道。
“案件已经报道了,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细化罪犯。同时震慑和打击一下凶手的心理防线,为我们也争取一点时间。”平易道。
井然点点头:“其它方面都没有线索吗?”
“凶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狡猾。”平易摇摇头,“暂时没有头绪。”
“组织队员做好交替班吧,估计要打持久战了。你是不是昨天又熬夜了?”井然看了一眼平易,他比起以前瘦太多,此时显得更憔悴,“赶紧回去歇歇吧。”
“嗯……”平易低头了瞅一眼身上的衣服,已经开始冒着酸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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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红色跑车慢慢开进一个高档小区,在花园旁的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来,从驾驶室里下来一个男人,他穿着深色的西装,微微驼背,看样子像是司机或是助手的模样。
他小跑着将后面的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露背晚礼服的女人,长得极其美艳。男助手关好车门,将一条披肩披到她的身上,可能是不小心妨碍到了她打电话,女人转身将披肩一把甩到地上,回头瞪了助手一眼,向着楼内的电梯门走去。
在静寂无声的深夜里,隐约能听见她讲电话的声音: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回到Q市!你是铁了心不想见我吗?”
——“我现在放弃了所有的拍摄工作,是特意回来找你的,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确定要这么狠心吗?”
——“……求求你了,不要挂电话,就一面,见一面就好,我有话对你说……”
……
深夜的另一端,一个黑衣男人漫步在花园之中,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向小区里面的一个监控,发出了‘咦?’的一声低低疑问。
忽明忽暗间,依稀看到他短暂迷惑之后意味深长的一笑。很快,他背过身去,兴味索然的低声嘟囔了一句:“那些蠢货。”
身影很快隐没于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