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圣人,门槛极高。
天人三境中除去失传一境之外,便是往生境最高,而往生境中,就属唯我境最难修成,所以要成为儒家圣人,自身境界就必须要达到往生唯我境,只是境界一事,知易行难,世上修行之人千千万,又有几人能窥得山巅的风采?
而除了境界之外,要成为儒家圣人,更重要的是要得到文庙的认可。
文庙,是儒家圣人的最终归宿之地,世人见过的极少,传闻儒家圣人身死道消之后并不会像寻常修士一样消散于天地,而是元神归入文庙,以大功德继续享受陪祀香火。文庙讲究文以载道、学以济世,而在元泱境界历史上,文庙现世,无不是恰逢世界遭逢大乱,故而文庙也就成了无数儒家修士心中之圣地。
只是这位既有儒圣境界、又得文庙认可的儒圣纪云,他的名声其实一直都不大好。
纪云,字岱岚,号石云,在踏上修行前,他也曾混迹过大成官场,官至礼部尚书,算得上是国之栋梁,著过书,立过言,为官功绩丝毫不低于同期其他官吏,这样一份履历,对于任何一个儒家修士来说,都是踏上修行路后不错的敲门砖。
不过当他能跻身儒圣,成就天地异象之时,儒家数条文脉却纷纷对此意见不小,当时最常见的说法是这样的:如此行为不检点之人,凭什么能成为儒家的圣人?这不是给祖宗蒙羞吗?文庙的眼界又何曾如此低了?
这倒不是那些儒家弟子厚此薄彼,而是在元泱境界历史上,历代儒家圣人无不是立身极正、圣贤通达之辈,著书立言、教化向善,所言所行皆为世间楷模,亦如春风化雨点化世人,而圣人之所以称为圣人,便是由于其摆脱了俗世欲望,成就了凡人所不能成就之事。
所以,礼仪德行乃是圣人之根本。
再看那纪云,相貌丑陋,终日衣冠不整,长得贼眉鼠目不说,更是喜好麻衣赤脚。
初代圣人尝曰:“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
对比前人所言,这纪云恐怕连个君子都算不上,更别谈作为儒家修士领袖的儒家圣人了!
不止如此,在生活上,这位不得人心的儒家圣人又嗜肉好烟,其瘾之大,甚至做到了以肉为饭、以烟为水的地步。除此之外,纪云更是好色成性,传闻纪云年轻为官时候常常日御数女,且房事频率之高令人咋舌,上朝前一次,退朝后一次,中午一次,傍晚一次,睡前一次,一日五次,次次不可缺,若赶上了兴致正好,那可能就地就来个活春宫,羞煞旁人。也正因为如此,纪云前后共娶了位妻子,也算是能够名正言顺地满足自己的某些需求,免得他人诟病。
曾有儒家门生写文骂他,别的圣人做到的是三不朽,而他做到的是三无有,即无女不欢,无肉不喜,无烟不悦。
如此之人,又如何能以学问道理成就儒家圣人之境?简直是笑话!
只是这些铺天盖地的谩骂声,待纪云在阅微草堂画地为牢之后就渐渐消失了。
不是说他们认可了纪云的儒圣身份,只是他们好像忘了这世间曾有这么一位儒家圣人存在过,一个凭借学问道理跻身往生境第三境唯我境的儒家圣人。
“世人笑我,为官之时只懂得明哲保身;世人笑我,欲望大过圣贤文章;世人笑我,样貌丑陋不堪进入文庙享受香火祭祀。”
纪云一步一莲花,步步升天。
山巅阁楼前,江玉藻站起身,金黄眼眸凝视纪云,一旁石中驻铸剑而立。
两人默默心声,无不在担忧这位儒家圣人。
九九十一步,纪云攀至天际,一身浩然真意充沛流淌,圣人气象尽显。
半仙兵“钦定”飞至纪云腰间,纪云轻抚这支金烟杆,神情间皆是苦涩。
“前半辈子被骂是腐儒,后半辈子被骂是文贼,一辈子都没挺直腰杆做过人,虽说以我如今这番境界,早已无惧所谓欢乐悲喜,但人言可畏,这亘古不变的道理也不得不让我纪云低头,只是……有些委屈你们了。”
言语间一道流光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自纪云袖间溜入了江玉藻的袖子里。
纪云看向那个马屁本事一般般的穿越之人,张嘴说了几个字,只是没有发出声音。
江玉藻心里却听得真切。
“丫头,替我照顾好她。”
江玉藻摸了摸袖中一柄镜子样的物品,眸中金光微微一闪,无言地点了点头。
纪云如释重负,而后看向脚下神情冷漠的陈南海。
“陈南海,你的境界离儒圣也只差一步,但终生却难以达到儒圣的高度,你可知为何?”
“哦?请纪兄解惑。”陈南海双手负后说道。
“立身不正!”
纪云立于天际,一言一行皆充满威严,短短四字,却郎朗如晨钟敲响于幽谷,有震慑人心之效。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石中剑也不得不赞叹纪先生这一份气象的磅礴。
“立身不正?”陈南海闻言捧腹大笑。
江玉藻回忆起这纪大烟袋在狮子峰祖师堂里的那些个轻佻举动,“立身不正”这个词儿他还真不适合说。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陈南海手指纪云,怒吼道:“这句话,你也配!”
陈南海左脚脚尖轻轻一点,跃至空中,站在纪云跟前十丈之处:“一个纸糊的儒圣境界也敢如此狂妄!”
说着便从背后画扎中取出一物,二话不说便朝纪云打去。
纪云遥见一物朝自己飞来,却不闪不避,因为他知道自己避无可避。飞来的那个物件名为山砚,山砚形似砚台,却是一座实打实的山岳,平时以秘法将山岳封在山砚之内,对敌之时将其抛出,便有泰山压顶之威。
果不其然,这山砚在移动的过程中逐渐脱离原貌,化作一座巍峨山峰,纪云面对一座山峦,本就不擅打架的他又如何能招架?
半仙兵“钦定”飞到纪云身前将其护住,纪云却摇摇头,微笑说不用。
就在这时,一连三道凌厉剑光纷沓而至,将山砚化作的山峰一分为三,继而整座山峰被砍作齑粉。
陈南海神情惊异,是何人暗中出手!?
忽然,他与纪云两人纷纷侧目转身,望向北方。
只见十道、十数道、百道,最后是竟是千道身影,脚踩各式仙剑,如流萤拖曳长空,御剑而来。
“这是?”江玉藻站起身看向远方那“点点星辰”。
石中剑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皆是我剑池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