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洪骥推开仅有的一扇窗户,伸了一下懒腰。
视野之内都被奇形怪状的破旧房屋占据。阳光艰难地从缝隙中传行,可见的也不过三丝两缕。
这些建筑显然没有经过合理的规划,一座挤着一座,相互之间还连接着电线之类。就像热带雨林里的肆意生长的高大树木,藤蔓在其间滋长,联系着彼此。
在旁边的钢铁城市仍在熟睡的此时,这座“热带雨林”已然苏醒。
洪骥昨夜没有入睡,从他得到“隐者”的那时起,他也里就没有睡过觉,算起来已经有一百多个夜晚了。
这些夜里,他都以修习“祈祷术”替代睡眠。但反而更加精神抖擞。
与之前不同的是,来到这所公寓,洪骥夜里还有另一项任务。
和汪加林做邻居已经十多天了,这里的一切都让洪骥感到熟悉,以前的他也是这样破旧公寓里的平凡的一员,勤奋地工作,顽强地在这城市的边缘生存着。
想起来依旧感慨万千。没想到,事实难料,祸福相依。命运的洪流把他推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
相识的环境,心境却截然不同。
如卷轴资料记录里所描述的那样,目标的行为举止都与资料上的一般无二。
如果不是预先知道汪加林的真实身份,旁人很难想象到汪是邪教狂信徒。
住在贫民区的汪加林不像一个出租车司机,他根本就是一个出租车司机。
正常得可怕,出租车司机该做的他都做,不该做的他一点不沾边;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他一丝不漏。
汪精湛的演技配合上混沌气息天然的扰乱侦查的隐蔽特性,简直是天衣无缝。
刺客联盟能得到汪加林如此详细准确的资料,显然是废了些心思的。
以前的王昊苍,现在的汪加林,在这瀚海市东区当一名普通的出租车司机。
在汪的同行之中,他不是最优秀的,也不是最平庸的。只能说他是不起眼的其中之一。这点他把握地很好,让他即使是在出租车司机的小群体里也毫不显眼。
司机汪师傅的日常生活很简单,分为三部分:工作,睡觉,聚会。
工作分早班和晚班,早班从6:30到18:00,中午自行休息一小时;晚班从20:00到第二天4:00。
上早班时,他晚上的时间就空余出来,经常呼朋唤友地一起到“黑匣子”酒吧里聚会喝酒侃大山。
当然那些做司机的都很自觉地控制酒量,只是小酌几杯,毕竟这关系到他们的职业。
这几天,洪骥经常被他强拉着带到他们的聚会里,也认识了一些朋友,有同公寓的人,也有他的同行,等等。
去了几次这样的聚会,洪骥也渐渐融入了他们的圈子。在他们侃大山的时候,除了在精彩高兴处扬声应援外,洪骥就坐着看,观察他们,表面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农村男孩的形象。
这些人虽然都有些小缺点,但都很热心肠,都是善良的底层劳动者。每天想的只不过是如何赚钱,如何生存下去,如何过得更好而已。
现在羊群里却混进了一只披着羊皮的豺狼。
上完晚班后,他待在宿舍里睡觉,经常直到傍晚才醒。这很正常,因为熬夜开车不仅很耗费精力,而且违反了人体内的生物钟。
因此洪骥白天也会听到隔壁持续良久的鼾声。
…………
虽然诓骗得了周围的普通人,但他隐瞒不了洪骥。不仅因为卷轴的资料记载,更因为源于“隐者”神性的警示。
即使是在普通状态,在汪加林接近本体一定范围后,“隐者”神性就会自动发出类似第六感的警示,提醒中选者。
更别说在神性状态了。
在相见的头一天,洪骥就开启神性状态观察过汪加林。
在神性状态——“隐者模式”下,以神性感知代替五感,世界呈现出一种抽象的虚幻实体。
洪骥称这个虚幻世界为“真实世界”。
它的真是另一种真实。
而汪加林在虚幻的“真实世界”里是那么的醒目,他就是一团人形的恶意集合体,充满了混乱、诡异、污浊、邪恶的气息,而且这股恶意明确地指向了洪骥。
目标的实力并不想资料上的那么简单,他的实力绝不只E级高阶。他有隐藏实力——这也算意料之中。
可惜自己的实力太低,即使有神性,不能看透他,仍隔了一层屏障。
再仔细观察。匪夷所思的是,洪骥仔细观察后,发现汪的周身都缠绕着虚幻的“锁链”。
“锁链”们从汪体内延伸出来,向着他体表的四面八方蔓延滋长,就像野生的毒藤,有的甚至直接贯穿代表汪的虚幻实体,成千上万的“链条”拼接在一起构成“链网”,将他紧紧地缠绕住。
但“锁链”们似乎不是恶意的帮凶和爪牙。每一段“锁链”长着一道扭曲人影,那张着的拉长的嘴每时每刻都在发出无声的哀嚎。
这些“锁链”绝不是罪恶的工具,而是禁锢囚犯的枷锁。
洪骥猜测,这一条条“锁链”是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盖亚人的生命。他们生前遭到残酷的对待,被当做献给邪神的祭品。死后则将怨毒的诅咒化为“锁链”,即使不能立刻杀死罪人,也要做他危机时刻的小小的绊脚石。
那是数以千计,甚至逾万数的人啊!这残忍的直接的悲痛的场景,比卷轴资料上单纯的数字和文字更直观更具体,深深地震撼了洪骥。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洪骥的灵魂中涌了出来。
但这时候,洪骥只能以理智压抑着欲喷薄而出的怒火,告诉自己:“要等待,要忍耐,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些天,汪加林时不时会露出老大哥的和熙的笑脸,然而在洪骥眼里却是如此的瘆人,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笑。
他的笑使得神性发出更加危急的警示。在“真实世界”里,他的恶意膨胀着,如同一堆漆黑、混沌的篝火,恶意的火舌张牙舞爪,更加明显地裸露出立刻将猎物吞噬殆尽的渴望。
奇怪的是,这头流着涎水噙着笑意的恶魔,却没有立刻扑倒他的猎物。
虽然没有立刻扑食猎物,但他也没有闲着。
“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手脚吗?”洪骥呵呵冷笑。
他一边在洪骥身上做手脚,一边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什么重要的时刻。
洪骥有种直觉,可能在刚开始接触时,他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端倪。
但他却装作毫不知情,耐心地等待,等待猎物最肥美可口的时刻。
“刚好,我也在等。”洪骥对着汪加林浅浅地笑了笑,在心中补了一句。